我那大哥皇嫂正脑仁发疼地围着两个孩子打转,对付奸臣奸商游刃有余的两夫妇对上两个牙齿都没长出来的奶娃娃却束手无策。
我和易道临候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便问道:“可是肚子饿了?”
皇嫂苦着脸道:“没饿没拉,谁知道他哭什么呢?哥哥一哭,妹妹也哭了。”
小孩子真是不可理喻。
我上前两步,低头看着摇篮里的双生兄妹,白嫩粉红,仿佛在面粉堆里打过滚的糯米团子,只是哭得脸上红彤彤的,让人心疼得紧。
我抱起哥哥熙儿,他打了个嗝,抽了抽鼻子睁开眼看我,然后蓄势又要哭,我把他抬高了一些,他又止住了哭声,片刻之后又要哭……
玩举高高就不哭了吧。
这宫里再大再美,他的天下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摇篮,终究是会无聊寂寞的吧。
我抱着他玩举高高,他终于破涕为笑,花瓣似的双唇吐着泡泡,咯咯直笑。妹妹悦儿在摇篮里挥舞着手脚,肥肥嫩嫩的手腕上戴着银铃铛叮叮直响。
大哥抱起悦儿,依着我的样子逗她玩,皇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委屈地说:“我也要抱……”
我把熙儿交还给她,一回头,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果然是幻觉……
易道临怎么会笑呢……
从崇德宫离开,我问易道临道:“易大人喜欢小孩?”
他含糊道:“还好。”
每回与他说话,我都有种掐死他再一头撞死在树上的冲动。
路过太清池的时候,我下意识拉住他的袖子,他反射性地一抽,我有些受伤地望着他说:“当年便是在这里推了你下去,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尴尬地说:“我……我知道了……”
我上前一步,道:“不……”话未说完,脚下青苔一滑,人便落入了池中。
秋天的池水冰冷极了,自口鼻灌入,让我眼前发黑。一双手自我腋下穿过,将我紧紧抱住,托了上去。我下意识地紧紧抓住那只手,抱住他的脖子,直到他把我拖上岸。
他的手自我膝弯穿过,将我打横抱起,估计是往太医院的方向跑。
这梦我是做过许多次了,也不知是往日的梦太真实,还是今日的真实太虚幻了。我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上冷得直哆嗦,寒意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涌来,载浮载沉中,只有他的胸膛温暖踏实,胸腔内有力的心跳声透过湿冷的衣衫,传递到我的左心口。我紧紧抓着他的前襟,靠在他胸口汲取温度,直到后背触到了床板才咳了几声,悠悠醒来。
他的长发湿透了,贴在衣服上,黑亮地滴着水珠,衣服被水染成了深色,脚下一滩水迹慢慢扩散开来。我有五年没见过他这么狼狈了,还有从未见过的,因我而起的担忧,让我仿佛落进了温水之中,驱散了寒意,荡漾了一番。
太医闻讯赶来,给我们二人稍看了一番,开了些祛风寒的姜汤,要笑不笑地说:“喝点姜汤便好……”
他水色的薄唇紧抿,冷冷哼了一声。
我从床上坐起,靠在床边抬眼看他,他站在那里,也冷眼望着我。
终于,我忍不住了,咬着唇抽着肩膀,低低笑了起来。
他冷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止住了笑,望着他说:“我也掉了一回池子,你还没消气吗?”
他下意识地拂袖,却因为袖子湿透而显得有几分滑稽,他尴尬地别过脸道:“真是胡闹。”
我望着他的侧脸,心头也在滴水……都说滴水可穿石,他这块顽石,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滴穿?
“易大人。”我低声说,“多谢相救了。”
他轻哼一声,不回答。
我说:“不如若兰以身相许吧。”
他僵了一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伏在床上笑了起来,笑得直喘气,许久之后,终于笑不出来了。
那之后,他还是他,我还是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可惜,我舍命一搏,什么都没得到,还把娘亲留给我的玉佩掉池子里了。那池子的水是活的,一冲就出了宫外,打捞也捞不着了。
赔了玉佩又折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