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厦自恃跟随江夫人日久,江岁晚这一问又好似只听见了她们只言片语,于是放了心,笑嘻嘻地就站起来,“姑娘这是做什么,我们不过顺口浑说了几句罢了。夫人方才遣我到厨房催了茶点,这会儿既遇上姑娘,咱们这就一道往前厅去吧!”
江岁晚只不动,原本温温柔柔的声线里已经透出几分清冷来:“李妈妈也知道是浑说么!定王镇守西川多年,可怜忠臣良将,却有小人日日在背后构陷。若他日定王返京,便是与父亲同朝为官。父亲也断不能容家下仆妇成日里议论同僚是非的!”
李厦却不知这话从何驳起,呆了半晌才道:“姑娘这话是怎么说,我们并不曾议论定王什么,方才我们……”
“秋云,”江岁晚打断了李厦的话,“这样的人江府是用不得了,你带了她去找周管家,寻个相熟的人牙子远远发卖了罢。”
李厦乍闻此变,又是惶惑又是不敢相信,一时竟没有话说。
秋云正暗自纳罕,这李厦言语之中分明是在诋毁定老王妃,这样不谨慎固然是该罚。只是,姑娘莫不是没有听清,怎么略过了李厦议论老王妃这一节,倒只为定王不平。
心里虽有疑惑,秋云行动间还是不曾犹豫,应了一声,引着李厦去了。
几步之间,秋云忽又明白过来,李厦诋毁老王妃,就是轻慢了定王府,自然也就是慢待了定王。姑娘乍一听见仆妇搬弄是非,一时气急只提起定王,也并没有什么不是。
更何况,定王驻守西川日久,进京一向不多停留,连陛下也得三五年里才能见上他一次。这样一个人,却年年都不忘往江府里来,姑娘……
秋云想到此处,今日第二次叹了气。姑娘虽则对定王无意,在言语间偏帮他一些,这也是寻常事。
江岁晚看看那个仍伏在地上的妇人,回想着厨房里几个仆妇的身形,细细认了认,这才问道:“孙妈妈可是自荆湖路来的?”
那孙氏不想听上几句闲话就惹来了这样的祸端,见了这阵势愈是惊惧,只不住地发抖,“是……是,我原是金州人,几年前荆湖路……荆湖路闹灾荒,这才上京来……来谋份营生……”
“你可想回家去么?”江岁晚又问。
孙氏还是颤颤巍巍的:“想……想是想的,只是我离开金州有些年了,回去了怕是也无处安身……”
“好,”江岁晚点点头,已经提步往前厅走,“你且拿上食盒随我来。回头去找周管家领了月钱,我再另给你三十两银子安家,明日就送你出城,你自回金州去罢。”
桃桃听得糊里糊涂的,跟在后面讶异地晃晃脑袋。
她的姑娘一向是温柔又娴静的,偶尔和她们这些丫头说笑几句,才略略显出几分年轻女孩子的活泼来。这样锐利的姑娘,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况且在这汴京城的宅院之中,今日编排赵家的夫人,明日笑话王家的女儿,都不过是寻常的消遣。
姑娘平素虽然不大喜欢这样的行径,但也并不多说什么。方才那两个婆子的闲话,比她往日里听见的也没有更出格的地方,姑娘何至于就这样认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