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延嗣听到他提向家,脸色微微一沉,但又马上恢复原色:“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向家确实是遇了海贼,只是这海贼不是我宁国的贼,而是新罗的。向老大是走了霉运,遇到这种无妄之祸。他与新罗人做完人参交易,钱货两清,原本是满载而归的。谁料想这新罗人一开始就有歹心,派贼人偷偷跟着向家,半路上把向家的船劫了,将卖给向家的人参都夺了回去。这参还在新罗,压根就没运到宁国,物以稀为贵,宁国的参价自然是水涨船高了。”
邹掌柜满脸讶异:“新罗人也忒不是东西了,这哪是商人啊,明明就是悍匪!”
邢延嗣不禁在心中暗暗得意,这套说辞是他的一箭双雕之计。新罗商人派匪徒劫船一事自然是他编出来的,盛亨泰的牙人们在汴京城逢人就提这个故事,而邢延嗣自己也不遗余力的在散播新罗参商穷凶极恶的谣言,为的是日后少些竞争者。事实上,他早就让李从袭派人乘船去了新罗,为的就是打通新罗的进参渠道。二来,将向家商队遇难一事推到新罗人身上,新罗人远在千里之外,不会有人站出来辩白,时间一长,外头的人自然也都信了七八分,他邢延嗣劫船的嫌疑也就洗脱了不少。
邢延嗣面不露色,叹了一口气:“我也是觉得向家可怜,所以一直拖着没有将叔父留下的参运到汴京,为的就是给向家留出喘息的功夫。不然这许多人参运到汴京,定然对向家冲击不小,向家岂不是雪上加霜?”
邹掌柜忙抱拳称赞:“邢兄仁义啊,不过这买卖归买卖,该赚的钱还是要赚的。不能为了别家的篝火旺,反倒霉了自家的柴。我知道邢兄才德兼备,蛟龙岂是池中物,日后定能在汴京城大显身手。小弟特意准备了一幅字画,预祝邢兄买卖兴旺,宾客盈门。”说着起身取来一幅横卷。
邢延嗣打开横卷,扫了一眼,随便挑了一句轻声念到:“父兄相教示,求利莫求名。求名有所避,求利无不营。”
他点了点头细细品味,仿佛这话里蕴含了经商的真谛,甚合他的心意。他又将横卷拿到窗前明亮处,从第一句开始品读起来:“估客无住著,有利身则行……”
这时窗外传来了唢呐声,由远及近,还间杂了许多哀嚎哭声。两人探身一看,路上走过的是一队穿着孝服送殡的人,这排场局面,不是向家又是谁。
向夫人哭得椎心泣血,牵着年仅七八岁的儿子走在前面。一个比她年长些的妇人搀扶着她,似是与她十分亲近。跟在妇人身后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俊俏少年,在不时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泪。
邢延嗣看到此景,对邹掌柜说了几句假慈悲的话,又重新举起横卷,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估客无住著,有利身则行。
出门求火伴,入户辞父兄。
父兄相教示,求利莫求名。
求名有所避,求利无不营。
火伴相勒缚,卖假莫卖诚。
交关但交假,本生得失轻。
自兹相将去,誓死意不更。
亦解市头语,便无邻里情。
生为估客乐,判尔乐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