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不过浮生一世若连个信任相托的人也没有,未免太过可悲了。”昭衍眼皮一掀,“即便是冰雁姐你,不也有个这样的人吗?”
骆冰雁脸上露出一丝悲恸,道:“清荷是我至亲姊妹,而你跟她……”
“冰雁姐,我对你据实以告,你却跟我装糊涂,这就没意思了。”
昭衍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谈笑无忌,陡然间面沉如水,冷声道:“霍长老为你鞠躬尽瘁二十年,如今连命都给了你,非但死无葬身之地,连个身后名也不干不净,难道不值得你说一个‘信’字?”
骆冰雁被害一案,看似已然水落石出,全是霍长老包藏祸心意图弑主叛乱,借昭衍搅浑局势的当口设下杀人毒计,却不料骆清荷代姊赴死,让骆冰雁由明转暗,不仅把幕后黑手尽数揪出,还给弱水宫来了一次刮骨疗毒,即便当下元气大伤,等到恢复之后,必会迎来振兴鼎盛。
这真相合情合理,所有人都为之信服,连帮忙调查的方咏雩也挑不出差错,可昭衍心里始终有疑云未散。
正如他先前所想,倘若霍长老真要借机弑主,那也是临时起意,怎么会提早一天就做好诸般准备?骆清荷在羡鱼山庄隐藏了二十年,沈落月、水木这些后生晚辈可能毫不知情,当初跟骆冰雁一起走过来的霍长老怎会不加防范?他一个外人尚且能以片面之缘断定死者并非骆冰雁,霍长老又岂能是个睁眼瞎?若是认出死者另有其人,霍长老就该知道事必不成,他应尽快逃走,而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坐实叛乱罪行,最终死在水木这个弱水宫继承人的箭下,用自己的性命为其扬名立威。
“我想了很久,直到看见水木不受温柔散药力影响那一刻才算明白。”昭衍看着骆冰雁,“二十年前,你拼了命也没有牺牲骆清荷,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让陪伴自己半生的妹妹赴死?除非她串通霍长老先斩后奏,而你无力阻止,他们俩能制住你的手段不多,所以温柔散的确没有解药……沈落月那一击之所以失败,原因恐怕出在水木自己身上,冰雁姐愿意解惑吗?”
骆冰雁的手指在杯沿上摩挲了几下,空气仿佛被水浸透的厚棉袄,重重压在人身上,丝毫不觉温暖,只让人又冷又喘不过气来。
良久,她笑了一声,轻轻道:“水木三岁之前,每过七天都要在放了温柔散的药汤里泡上半个时辰,算不得百毒不侵,但这一味药……早已对他无用了。”
“温柔散虽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却也不是温养身体的补药,尤其对于一个稚童来说,无异于虎狼。”昭衍问道,“他是你唯一的徒弟,为何如此?”
“打从娘胎生下来,他体内就有剧毒,若不熬过这份罪,他的骨头都不知烂成什么样了。”口中说着这样的话,骆冰雁笑得愈发温柔,“你还想知道什么?不必吞吞吐吐,一并说了吧。”
昭衍沉默了片刻,道:“水木……跟霍长老是什么关系?”
“他是霍罡的儿子。”骆冰雁望向自己的手掌,“当年事变之际,霍罡的发妻已经怀有身孕,被尹旷的天魔掌打伤,唯有我能救她,于是霍罡跪在地上求我,只要我救他妻子,他就为我做狗,一辈子不敢有二心。”
“你需要他的助力,可你恨他。”
“是,我当时底蕴不足,倘若跟霍罡决裂,只会让人坐收渔翁之利,可我也不甘心就此帮他,凭什么我爱的人死不瞑目,他还能妻儿双全?”骆冰雁冷笑一声,“我让霍罡在妻儿之间选一个活,他选了妻子,我就把掌毒转移到胎儿体内,然后抱着这个死婴,看他们夫妻俩痛苦不堪……就在他们嚎啕大哭的时候,我怀里那个婴儿竟然动了一下。”
就连骆冰雁也没想到,那孩子竟然活着。
他哭不出来,浑身都是血水和秽物,小脚丫微不可及地动了动,除了骆冰雁,谁也没有发现。
她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他掐死,然后继续看霍罡痛不欲生,可是在那一刻,骆冰雁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霍罡杀了他的亲弟弟,我就让他的亲儿子与他为敌。”骆冰雁轻抿了一口茶水润喉,“我让这孩子变成一个从河边捡来的孤儿,为他起名为‘水木’,用了三年时间为他拔毒锻体,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般教养大,让他成为我的左护法,同霍罡、沈落月形成鼎足之势,然后……我告诉霍罡,他的儿子还活着,将会成为弱水宫下任主人,前提是——他永远不能说出真相,必须得死在水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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