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亮起了火光。
一群又一群的人走出房间,如一群又一群的蚂蚁,争先恐后地跪在地上,开始了每一天的祭拜。他们恐惧这漫长的夜色,就如同恐惧即将来临的末日,嘴里喃喃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将额头紧贴于冰凉的荒地,战战兢兢期盼着能在最后一道天雷降临时,得到灵神庇佑。
荒诞,却又触目生寒。
因战场远在沙草荒丘,所以边境百姓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依旧放着牧,唱着歌,跳着舞,游走于村镇之间的货郎们,也总会挑一些稀罕货,比如此时此刻,面前这把两尺长,七八寸宽,上头绷了五根弦的乐器。
“它就是凤栖梧!”货郎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汉话,斩钉截铁地说!
“原来就是这玩意啊。”李珺恍然大悟,爽快道,“行,买了!”
并且在茶棚歇脚的时候,献宝一般送给了云倚风。
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珺本是好意,他记得当日那句“可惜没带凤栖梧”,便时时惦记着这件事,遇到村镇时总要问一句,苍天不负有心人啊,今日总算问到了。具体对话是这样的——
“小货郎,你这有凤栖梧吗?”
“啥?”
“凤栖梧,一把琴!”
“琴啊,有!”
生意就这么顺利地做成了。
云倚风笑道:“凤栖梧是古琴,不过无妨,这乐器看着也挺别致可爱。”
“这是雷鸣琴,原是用来驱赶狼群的,后来也能弹奏取乐。”林影久在西北,没机会见识王府中的大场面,所以顺理成章犯了所有人都容易犯的错误,总觉得像云门主这般清雅斯文的雪衣公子,十指滑过琴弦就该是高山流水天籁之音,于是便热情邀请,“不如弹一曲试试。”
江凌飞笑容僵硬,从牙缝里往外挤字:“不了吧。”一边说,一边在桌下踢了季燕然一脚,管管!
萧王殿下坐得岿然不动,我不管,管不了,管了要生气。
江凌飞:“”
云倚风试着拨了拨弦,声如雷鸣,果然很适合赶狼。
江凌飞丢下筷子就想跑。
季燕然面不改色,单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人重重压回座位,给我听!
李珺也兴致勃勃,一脸期待地准备欣赏美人抚琴。
第一声就如裂帛,不是嘈嘈切切的优美裂帛,而是发怒的肌肉壮汉在扯布,感觉下一刻便要砸了他娘的纺织机。
李珺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林影和茶棚里的将士们也惊呆了。
声音传到远处,其余部族的人都在骂,什么鬼声音?
耶尔腾听得心里烦躁,站起来就要去茶棚,那碧瞳侍妾却突然说了一句:“是雷鸣琴。”
他心里一喜,也顾不得远处鬼号了,蹲在她面前柔声道:“你愿意说话了?”
阿碧与他错开视线,又看向了天边。
一曲终了,也可能没终,反正没人能听明白。只是见云倚风停手了,季燕然便夸奖道:“不错。”
其余人也如梦初醒,纷纷报以掌声,不弹了,不弹了好。
云倚风赶忙谦虚:“其实我弹得很一般。”
季燕然用拇指抚过他的侧脸,心底欣慰,你还能知道自己一般。
结果云门主下一刻就接了一句,以后要多练练。
季燕然单手撑住额头,一脸温柔地说,好。
李珺顶着周围一圈眼神,也快哭了。我我我又不知道,你们事先也没说啊,还都一脸惋惜地哀叹凤栖梧没有被带来,那我可不就相相相信了吗!
雷鸣琴被云倚风小心收进布袋里,挂在了翠花身侧,如魏晋名士一般,都是要随身带着酒与乐器,很风流。
李珺蹑手蹑脚,天天跟在后头琢磨着,要怎么把这玩意给偷走。
这一日,几匹白色骏马一路疾驰,自大军身侧追过,带着滚滚烟尘冲向队伍最前方,引来一阵骚动。
“怎么了?”林影勒紧马缰,回身问。
“回林副将,来了一群自称风雨门弟子的人。”下属道,“说是有急事要见云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