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之见!”丁父瞅她,“不沾亲不带故的,人家凭啥来给你儿子送礼,还不就是想着将来你儿子中了举人当了官,能给他们行个方便,你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到时候求上门来,你能说不帮吗?不帮要被骂,帮了就是徇私。”
胡氏听罢,悻悻闭了嘴,收礼的心思也彻底给堵了回去,之后再有人上门来,她也学着自家男人那样应付了,甭管多贵重的礼,一律婉拒,你要进来喝口水吃杯茶,我们家敞开门欢迎,送礼就不必了。
丁父自从当上镇长,为了不给小儿子的前途抹黑,一直油盐不进,短短几年就博了个“铁豆子”的名声——铁豆子下锅,油盐不进。
丁文志知道以后,很是感激。
丁父道:“知道你会读书,怕你将来成了人才做了官被人翻出黑历史来糟蹋了名声,所以我宁愿这会儿被人记恨,也不给你招揽那么多的‘人情’,人情债这种东西,借时容易还时难,能避就尽量避,包括你也是这样,以后要真成了官,也得做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开了一次徇私枉法的先例,就容易一条道走到黑,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丁文志颔首,“儿子明白。”
丁文章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佩服,想着自家爹不愧是读过几年书肚子里有墨水儿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中听,瞧这一身正气凛然的模样,当年要不是因为闹饥荒家里没钱供不起,他恐怕早就高中去衙门做官了,不说别的,地方父母官总拿得下来。
——
八月出头,丁文志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带上胡氏给他准备的干粮,打算先去县城找几个同窗作伴,到了才知道,他那一届的秀才,有几个中了举人,已经不在县学,去府学了,剩下的几个没中举打算这一届再考的,也提前出发了。
丁文志没约到同窗,原想着自己怕是得一个人去省城了,没成想半道上遇到了邻村的张老秀才。
张老秀才一眼就认出了丁文志,很是激动,“你就是那次中了一等秀才的丁文志吧?”
丁文志点头说我是,你是哪位?
张老秀才道:“我就是你们白头村隔壁的。”看着对面白白净净的年轻人,张老秀才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也弱下去不少,道:“也是个秀才。”
丁文志突然想起来了,那天他爹跟他说隔壁村的老秀才一把年纪还没放弃科考,让他就算考瘸了也别灰心,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看来这位就是他爹嘴里念叨的老秀才了。
丁文志面上浮现几分恭敬,说:“看样子,张老伯也是要去应考的吧,正巧我缺个伴,你跟我搭车吧,咱俩一起走,路上还能一同研究学问。”
张老秀才朝着他的马车瞄了一眼,问,“车上没其他人了?”
“没了。”丁文志脾气好,浅浅笑开,“这是我们自家的马车。”
张老秀才很是过意不去,“那等到了,我再付你银钱。”
“不用不用。”丁文志道:“都说了是自家的,再说,我缺个伴,你来了正好,不用那么讲究。”
张老秀才家境贫寒,比不得丁文志有个当镇长的爹,像张老秀才这样的,要想去省城考试,自家肯定有不起马车,单独租赁更是贵的可怕,只有提前来县城或者是去府城打听,有没有商队要去省城,顺便跟人搭个车,有时遇到大方一点的商人,会一个铜子儿都不要他们的,把人顺顺当当送到省城,要是收钱,也不会比车马行里收的高。
上了马车以后,丁文志给他垫了个软垫。
张老秀才一辈子没坐过这么舒适的马车,心下不由得感慨。
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自己一把年纪还在考,旁边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十六七岁就成了秀才,还是每个月有廪米拿的廪生,哪像自己,考了这么多年,家里银钱耗了不少,什么名堂都没考出来。
他出门前跟老妻保证过了,今年要是还不中,以后就不考了,回家帮着种地去。
“小伙子很有前途啊!”张老秀才看了丁文志一眼说,“咱们这十里八乡,像你这个年纪中了一等秀才还被举荐去国子监读书的,百年来怕也只有你一个了。”
丁文志道:“可能我当年运气好,刚好遇到了喜好我那类文章的主考官。”
张老秀才听罢,问他,“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当年写了篇什么文章?”
丁文志摇头说不记得了。
张老秀才也不失望,笑说,“我今年是最后一次乡试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中。”
丁父说过,这位老秀才上一届是中途晕场被抬出来的,所以没中。
看出他有些紧张,丁文志道:“老伯不必想那么多,还没考就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到时候容易发挥失常,况且,要说乡试,老伯应该很有经验才对,不如你跟我说说吧,那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老秀才一听,心里的紧张慢慢散去,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丁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