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兴自然明晓梦真所言不虚,亦能体会对方挣扎求生的艰难,一时怔怔不语。
“舅舅,我翎羽部诸人,就算有莫大过错,几十年下来死伤无数,那笔债也早还清了,我想带着族人重回泽南这有错吗?为何你们都这么狠心,生而为人,缘何我族就偏偏为泽南各部不容?”梦真字字血泪,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她亦不笨,见姬兴并无责难且对翎羽部颇为同情,自然趁热打铁说道起部族内的桩桩苦痛历时来。
姬兴默不吭声,只是眉头越蹙越紧。
“同样的,舅舅之子风池又有何错,是否蕴含异能血脉是他能选择的么?是男孩还是女孩是他能选择的么?既然不是,他被囚于此地,与世隔绝,又是做了何等罪孽深重之事?这不平,何其无辜啊!”梦真抹去脸颊泪水,对着姬兴又哭又笑的放肆谩言。
“够了!”姬兴怒道。
若说姬兴这辈子有何遗憾或抱恨之处,那就是自己的孩子了,这是他的软肋,可他做不了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氏族男性成年,莫不以诞下子嗣为一生荣耀,舅舅从灰石部远涉至此,亦是为此……而今连自己孩子的唯一荣耀,也要褫夺么?”
梦真此言一出,似在姬兴心头割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淋漓。
但梦真不知道的是,姬兴更心痛的是自己刚刚成年的孩子,自诩为“活死人”,连向活之心都没有了,又何来荣耀可言?
“罢了……罢了……”姬兴雄赳赳的汉子,被梦真之言激得红了眼眶,虎着脸沉思一阵,忽定睛看了看梦真月光下姣好的面容与健康的身体略略点点头,说道:“你……原是配得上我儿的,倒是我儿不如了……”
“谢舅舅成全!”梦真喜极而泣。
“风芸是我儿二娘,犹胜亲娘,在他面前不可提及……此外,若我儿不待见你,你就说是二娘生前就帮他选定的阿妹,他或许会接纳你的。”姬兴目光闪烁看着梦真,他想,或许这个来自翎羽部的年轻女人能让风池重新燃起活下来的念头,这比什么都重要。
“风芸辅母过世了?”梦真杏眼圆睁,骇然惊问。
十多年前风芸出现在楼船之时,梦真并未看见风芸真容,可其母亲的离世,在其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以后的年月里,她也曾听人说起过这个仇人的种种传闻,只言片语里,都说织衣部辅母是个人见人怕的厉害角色。不过从那以后,泽南各部族就流传出风芸被织衣部主母囚禁的传闻,其极少在人前走动露面了。通常,血脉异能者若不因故折损寿元,寿命比常人高多了,活到百岁以上是很平常的,而且异能者离世也必然是震动部落上下的大事,可风芸陨落的消息居然在整个织衣部秘而不宣,也难怪梦真动容了。
“此事,亦不可在我儿面前提及……切记!”姬兴郑重而道。
“嗯!”梦真连连点头,再次对姬兴大礼参拜。
姬兴没有回避,如苍松挺立,生受了。
梦真不再犹豫,起身站起,再次朝通道走去,初始几步她还趔趄者,忍着浑身钻心的疼,可几步之后就轻快起来,什么疼痛都忘记了,一路小跑,且越跑越快,面颊上的泪痕尚未来得及凝固,青春的微笑就已绽放在眉梢与唇角,因为希翼,就在前方……
这关乎部族重返泽南的希望啊!
姬兴望着那道倩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良久,收回目光,抬头仰望漫天星河,吐出一口气,喃喃念道:“琳,此事未经过你同意,是我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