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瞧瞧是子又有何大作吧,那录事倒也知趣,边写边大声吟哦:
“翠翘金缕双鸂鶒,水纹细起春池碧。池上海棠梨,雨晴红满枝。
绣衫遮笑靥,烟草粘飞蝶。青琐对芳菲,玉关音信稀。”
那些个文士自是识货的,知晓此词用的是“菩萨蛮”的词牌,亦作“菩萨鬘”,又名“子夜歌”“重叠金”“花间意”“梅花句”“花溪碧”“晚云烘日”等。本昌教坊曲,后用为词牌,也用作曲牌。此调为双调小令,以五七言组成,四十四字。用韵两句一换,凡四易韵,平仄递转,以繁音促节表现深沉而起伏的情感。
再来看这词句,粗品便知上阕描写了一个春色满园、生意盎然而又充满着无限幽情的环境。
而到了下阕,“绣衫遮笑靥,烟草粘飞蝶”。至此,才出现了人物。她红润的两腮上,有一对酒窝儿。令读者仿佛看见一位美丽的少女,乍出现在一个心有所悦但却陌生的男人面前,不由自主地抿嘴一笑,却露出了那一对可爱的酒窝儿,于是她赶紧用绣衫遮住了。写一个少女的娇羞,既有形,又有神;既有动作,又有对动作的掩饰;既有乍见时的内心欢悦,又有猛然引起的内心慌乱,这五个字形神兼备地写出了少女那颗欢悦却又不平静的心。
所谓词有三要,曰情,曰韵,曰气。情欲其缠绵,其失也靡。韵欲其飘逸,其失也轻。气欲其动宕,其失也放。这句表现情,确很“缠绵”,但是不“靡”;表现韵(味),确很飘逸,但是不“轻”(浮);表现气(声气),确很“动宕”,但是不“放”(荡)。从词的结构说,这句是全首的关键。
啧啧啧,难怪甄金莲会赞曰“大善”呢,词句自是不消多说的,艺术手法颇有独到之处,真真是篇佳作。关键是“绣衫遮笑靥”五字,活脱脱一个俏丽娇羞的少女形象跃然纸上。嗯,咱小金莲恰好有一对会言语的梨窝呢,此句所写不正是她么?这马屁……都说妙笔生花,文人的笔啊,确实了得。
不过,在“绿柔”二楼某间屋子里,一鹅黄衫女子支着下巴怔怔出神。她精致的面容上总是透着淡淡的忧愁,但分明不会让人心生我见犹怜之感,因为她的眉眼间透露着坚毅。
“语语是景,语语即是情。情以景幽,景以情妍。神理超越,不复可以迹象求矣;然细绎之,正字字有脉络。又针缕细密,间不容发,其昔欢今悲之感,如杳霭流玉,悠悠花香,透人心脾……”
她默默地细品,悠然赞叹:“此首追叙昔日欢会时之情景也。上半阕描写景物,极其鲜艳,衬出人情之欢欣。下半阕前二句补明欢欣之人情,后二句则以今日孤寂之情,与上六句作对比,以见芳菲之景物依然,而人则音信亦稀,故思之而怨也。”
显然,她是极喜爱这阕“菩萨蛮”的。
这女子,正是“云想阁”头牌董小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