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堤淹田是不是容易事,拿几个高手来做,总比兴师动众要隐蔽得多。”
见何茂才还是面带迟疑,郑泌昌又朝他招招手,何茂才心领神会,附耳过来,便听郑泌昌轻声道:
“我听说,‘黑石’还有宫里的背景。”
郑泌昌顿了顿,单手指天,何茂才面容一凛,胸中那股担忧也立时散去。
他们都清楚,改稻为桑本质上,就是阁老、小阁老为了给圣上找钱,才想出来的法子,既然有宫里的支持,还怕什么?
九个县而已,皇上心中,装的可是九州万方!
既然这样,那黑石没上《武知录》的原因,便呼之欲出了。
想到这里,何茂才心头一惊,不敢再多问半句,只是忍不住暗自叹息。
明明已经有了东厂、锦衣卫,还在江湖上养个黑石。
圣上如此行径,真是……
聊完了正事儿,郑泌昌又想起一事,随口问道:
“马宁远送来那个乱民头子,处理好了没有?”
何茂才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郑泌昌指的是谁,他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
“赵四他们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等把那乡下拳师押进牢里,逼着他们签字画押就是了。”
郑泌昌想了想,又摇头道:
“还是不保险,胡部堂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他手下那个徐渭徐文长,也是个心细如发的角色。
这个节骨眼上,咱们不能出任何差错,能让他们拿到把柄。”
何茂才也皱起眉头,他沉吟片刻,心头忽生一计,道:
“你还记不记得,前几个月,咱们抓那批倭寇?
不然,咱们弄几个倭寇,藏到那间破落武馆里去,再安排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个当场捉拿,让乡间百姓都看看。
这样既能震慑乱民,又能以他们为人证,证明这两人确实是倭寇细作。
到时候,咱们人证物证俱在,又做成了铁案,只怕胡部堂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郑泌昌眯起眼,慢慢地嗯了一声,又问道:
“你有法子,能让那些倭寇能乖乖听话?”
何茂才傲然一笑:
“十几年的老刑名了,这些事,不在话下。”
郑泌昌颔首,不再多问。
虽然在三言两语间,就已决定了两条性命的生死存亡,但其实何茂才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毕竟只是收拾一个本地桑农、一个乡下拳师而已。
若不是赶在这节骨眼儿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何至于让他这个正三品大员过问半句?
简单给这件事画上句号后,何茂才又转回到正事上,对郑泌昌提点道:
“我的事儿好办,倒是你这边,还得跟沈一石、马宁远再沟通沟通。”
沈一石乃是专为江南织造局提供丝绸的江南第一豪商,富甲一方,家财万贯。
郑泌昌等人,都指着他在毁堤淹田后,尽快收购受灾田地,安排种植桑苗,自然要提前沟通一番。
杭州知府马宁远虽也是郑、何的同道中人,却与浙直总督胡宗宪情谊深厚,想要瞒住胡宗宪毁堤淹田,他们也要先跟马宁远打好招呼。
若事不可为,也只能把这位杭州知府监视起来。
“那就干吧。”
郑泌昌理了理袖袍,站起身来。
“我遣人去请马宁远,约他晚上在沈一石那里见面。你去先牢里,把倭寇的事儿办了,再来找我们。
事不宜迟,今晚就商量出个章程来。”
何茂才和他对视一眼,重重点头,雷厉风行地出门,直往杭州大牢而去。
这时,夜幕渐渐降临,一个后负长条包裹的身影,自官道旁的树林中走出来。
徐行目光炯然,眺望城墙,眸中跃动着莫名色彩。
因海乱之故,杭州城夜间守卫极为森严,几个提着灯笼的士兵,踩着昏黄火光,在城墙下来回巡曳,眼神不停扫视,显得极为警惕。
他们身后,便是高有两三丈的城墙。墙面上有箭楼,上面都是硬家伙,前几个月有一伙难民想要翻进城,当场便被射成了筛子。
但,这些阻碍还拦不到徐行。
看准那些守城军士的身影,徐行脊背一弓,如一头软乎乎的大猫,踩着松软的步伐,整个人浸润在夜色中,悄然渗透过去。
绕开守军视线后,徐行来到城墙根,左手提着长条包裹,右手捏成爪,脚掌在墙上轻踩,腿部发劲,一下窜起丈许高。
此刻,他再用那包裹尾端在城墙上轻轻一点,借力越过墙头,再用背部紧贴墙体,肌肉蠕动,近乎无声无息地落地。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直到落地,也只用了三四息功夫。
徐行先前从黄脸汉子口中,已得知齐大柱关押的具体位置,是以落地之后,他便疾往此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