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某今生有缘,得诸位兄弟相送一场,实是感激不尽,多谢了!”
他嗓音如雷,就像当空炸开个霹雳,将一切杂音都彻底盖过。
虽然只在这里关了不到一天,齐大柱却也了解到,这些所谓的“犯人们”几乎都是因不愿改稻为桑,才被官府罗织罪名抓来的血性汉子。
故而他言语间,全无落寞,只有一股喷薄欲出的慷慨壮烈之气。
牢头身后那四名狱卒见齐大柱如此嚣张,当即擎出手里的木棍,朝他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这些棍子都是江浙本地的红木,坚硬沉重,往往一棍过去,便要在犯人身上留下一道淤青,十天半个月都不能消去。
可齐大柱连挨数棍,却是不动不摇,牢头见他这般抗打,也不再叫人白费气力,只是阴恻恻地道:
“齐大柱,你以为你是好汉?告诉你,是好汉的,就不要犯事,不要来坐牢!
落到老子手里,教你不仅当不了好汉子,连男人也做不成!”
李定远扭动身躯,怒道:
“枉你身为官差,竟如此狠毒!”
牢头一笑,不以为意,只当是对自己的赞美。
他若是不狠毒,又怎会被调到这臬司衙门的监牢里,看管这群穷凶极恶的乱民反贼?!
李定远嗓音更大,激愤道:
“我们是冤枉的,就算判罪,也得押送衙门,依大明律法行事,你们这般算是什么?!”
牢头咦了声,呵呵一笑,“哟,想不到,牢里还有你这种能说会道的秀才,嘿!”
他用手里木棍狠拍了下铁栅栏,慢悠悠地道:“国法?在这里,我的话,就是法。”
李定远怒气更甚,还要说些什么,却见齐大柱摇了摇头,朝牢头大踏步走去。
牢头见这莽汉又动了身子,本能地朝门外退了退,齐大柱却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命令道:
“要带我走?那就走吧!”
这一刻,他不像是被狱卒们押送的犯人,倒像是个发号施令的将军。
牢头从这目光中察觉到一种绝大的侮辱,他面色涨得通红,大手一挥,厉声道:
“走!”
齐大柱昂起头,大马金刀地走了出去。
李定远瞧着他的背影,目光凄然,只觉脚下地板透凉,寒意直涌上来,才知道夜已深。
——不知道天几时明。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嗓音从监牢门口传来,声音虽低,却有股无比深沉的力量。
“有你们这种人在,是好汉的,就该犯事!”
哪怕面临何种酷刑,都能面不改色的齐大柱,此刻竟然神容震动,失声道:
“馆主?!”
虽然已经很高估自家馆主的胆气,可齐大柱还是没想到,他竟然敢孤身闯入臬司监牢来劫狱。
若说齐大柱是震惊、惊喜。
那这牢头就是惊骇、惊惧。
——这是什么人,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最重要的,他是怎么进来的。
牢头猛然转头,瞳孔巨震,他虽然想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却已知来人乃拳术极高的大拳师,正要开口呼救。
可徐行实在是恨透了这些手段残忍的畜生,身形如疾电掠空,带起风声呼啸,令牢中蜡烛尽数熄灭。
这身影掠过之处,狱卒如接连倒下,连半句嘶吼都发不出来。
黑暗中,只听“砰”的一声,似有什么重物,撞在铁门上。
这一次撞击何等沉重,令整座铁门都震荡不已,“卜”的一声,其中一只铜锁被震断,“哐当”一下,砸在地上。
却是那牢头横飞出去的尸体。
徐行拉开门,双手用劲,他的五根指头,似乎比刀剑重斧都要锋利得多,只一抓,便把缠绕齐大柱周身的铁链撕开。
李定远看见这一幕,瞠目结舌,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他妈还是人吗?
徐行没有耽搁时间,对齐大柱短促道:
“把你信得过的人,都放出来,动作快。”
虽只过了一天时日,但遭逢大变的齐大柱显然比起以往,已成熟坚韧得多,做起这些“大逆不道”之事,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当即颔首,一步跨到那牢头的尸体旁,摸出一串钥匙,要把那些被栽赃陷害的汉子们解救出来。
徐行则一路往前,就在刚进来时,他已通过超凡耳力,捕捉到一些来自地下的交谈声。
这交谈中透露的消息,令徐行不能不在意,也不能不去一探究竟。
此时,监牢地下,浙地按察使何茂才抬起头,拧眉道:
“上面怎地这般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