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词与赋诗不同。
口占一绝,不打腹稿,如曹子建七步成诗,虽属不易,但也可能,终归写诗要随意一些,只要韵脚没问题,如“一片两片三四片”之类的白话也能入诗。但在填词来说,是用来唱的,平仄、音韵、格律,词牌的严格要求限制了你即便再有才华,也需要细细斟酌一番遣词造句。这个时代,文人们自小习《广韵》、学词牌,对文字的感觉已深入骨髓,即便如此,现场填词一曲,传言最快的也需盏茶以上时间。
而自从谢大亨说出题目,至今燕青也仅仅与赵约等人聊了两句,几秒钟时间而已。
都知道谢大亨是在为难燕青,此时的风云阁气氛凝滞,悄然无声,唯有燕青低声笑着与赵约等人交谈,随后他放声应允,那声音不低,足以令楼上楼下的人隐约听见。
“什么?”
“他说有了?”
“说笑了吧……”
窃窃私语声中,燕青已然走向书台,赵约、雍和愣了片刻,随后对望一眼,都是有些震怖甚至不解。谢大亨架子不大,回过神来起身跟上。便是那知州蔡鋆,也露出兴致盎然之色,扭头对一名元随说:“去看看,这么短的时间,看他能凑出怎样一曲‘好词’,哈哈。”
几步之遥,燕青接过女校书手中毛笔,道了声谢,低头书写之际,身遭乌泱泱开始围人上来,他没有理会,落笔下去——《青玉案·元夕》。
“青玉案……元夕……”
有人帮忙在读,声音清朗,在稍显沉寂的高楼中传出很远。燕青抬头望了望,是宇文时中,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刷刷疾书:东风夜放花千树——
新春既来,东风尚未催开百花,倒先吹放了元宵的火树银花。
——更吹落,星如雨——
燃放的烟火,先冲上云霄,复自空中落地,真似陨星落雨。
短短三句,上元节之灯火瑰丽,尽在笔墨。
“好啊……”赵约坐在那里,闭目聆听宇文时中的吟诵,枯瘦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动,咂摸了会儿,偏头望了望雍和,“允之兄以为?”
雍和正在倾听,嘴唇微微张开,表情讶然。听他问话,愣了会儿,喃声道:“虽说嘉甫兄是在难为他,可上元词成千上万,可堪借鉴的不计其数,他若取巧而为,用其它篇章几句,也说得过去,终归是现场命题……方才他走的干脆,老夫的心绪有些乱……守信兄,你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如此比拟,如此华章,在以往诗词中可曾出现?”
赵约摇了摇头,复读着两人说话间那边传来的句子:“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宝马、雕车、凤箫、玉壶……这浮生用词妙啊……”赵约赞道,“车马、鼓乐、灯月交辉的场景,载歌载舞、鱼龙曼衍的社火百戏……好不繁华,好不热闹,直令人目不暇接而心驰神往……”
转头望了望那边写完上阙,正在蘸笔敷墨的燕青,赵约愣神道:“仅凭上阙,说实话,仅凭这段描写,已足见他的才学、功力……他难道真的是在这短短片刻想了出来?”
“允之兄,方才季蒙说他是四时苑账房,你说他为何隐身经年,倒在今晚突兀现出身来?楼下他说看看热闹……呵,老夫却是不信。”
说话间,赵约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那边也在愣神品词的蔡鋆。
来杭州多年,赵约学者大儒的形象深入人心,他虽是宦官,学子们见他也要称一声“公”,道一声“师”。许多人几乎忘了他的职遣,他是廉访使者,掌控着皇城司在两浙的所有察子,两浙各地之事罕有瞒得了他,这几日花评,蔡鋆相中乐婉之事虽说未有张扬,又岂能瞒得过赵约和他皇城司的爪牙。
原本觉得是件小事,蔡鋆看上一个青楼歌姬,哪怕是他青睐的歌姬,的确算不得什么,但在今晚“浮生”陡然出现,似乎会有事发生?
方才他说燕青“剑走偏锋”,那句试探,倒没从燕青脸上看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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