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目前的形势看,他或许能洗刷内间的罪名,但“通诸侯”是逃不开的,利平已经能看到自己和家人的下场了。
利平瞧着周围押送他的县卒,还有前方蒙在鼓里的长子,知道今天是决计逃不掉了,有些颓唐地问道:“你打算如何救?”
“父母、妻子儿女以及兄弟姊妹中,若有人提前向官府告发罪行,便能免受连坐惩罚。”
“族长,若是想要你的儿孙免咎,待会在十里亭下车如厕时,就嘱咐他们进到县城中后,抢先告发你吧!”
利咸停下了马车,第一次回过头,直视利平绝望的双眼,作揖道:
“这也算利咸,报答族长从小到大的教诲之恩了!”
……
一个时辰后,安陆县官寺内,上演了戏剧性的一幕。
就在利平和他的长子步入堂上,县令、县丞、右尉、左尉对视一眼,准备发难之际,利平的儿子却突然拜倒在地,当场说要告发其父,与楚国斗氏有书信往来!
“此事本就是我先发觉,状告利咸的……”
利平的长子眼睛通红,虽然心如滴血,但之前在厕中,父亲只差给他跪下了,不得已将那些利咸教他的台词背了出来……
县右尉郑收意味深长地看了默不作声的利咸一眼,“若先告吏,皆除坐者罪”这里面有蹊跷啊……不过既然利平顺利自投罗网,他也没说什么。
“逆子!”
利平似乎没来到有这么一出,颤抖地举起手中鸠杖,对准儿子重重打下去,一边打,还一边老泪纵横。
他回想起,数十年前,秦国攻占安陆时,奉若敖氏之命抵抗秦人的几个利氏子弟受伤归家,却被当时的族长,也就是利平的祖父绑了起来。
祖父亲自割下其头颅送予秦军,以表投诚之心。
当时还才不到10岁的利平看着那些血淋淋的人头,惊呆了。
祖父事后叹着气对他说,像他们这些地方氏族、豪长,是存是灭,关系到数百上千条性命,早就不是一个人的忠诚,或者几个人荣辱了。
“看到那壁虎了么?”
他依然记得,祖父指着在昏暗的墙垣上爬行的壁虎,突然伸手过去,捉住了壁虎的尾巴!壁虎受惊,在洒下一泡酸臭的污物后,又猛地挣断了尾巴,飞快向前爬行,钻入墙壁缝隙不见了踪影……
“那些被斩首的族人,便是这壁虎的尾。”
祖父用被弄脏的手,拿起还在不断挣扎的尾巴给利平看:“只有牺牲众人,才能让宗族延续。”
在几百年的发展历程中,各个家族都学会了“壁虎断尾”的招数,当宗族受到威胁时,便牺牲一部分族人。
但利平却没料到,有这么一天,竟轮到他做了被挣断的尾……
他在被吏员们拉开后,又看向四位县官,愤然下拜道:“律令有言,子告父母,妇告威公,奴婢告主、主父母妻子,乃非公室告,勿听而弃告者市,还望诸君将我这逆子弃市!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这时候,冷眼旁观许久的县左尉郧满出言了:“利君号称娴熟律令,却老迈到忘了后面的条律了,律令亦言,以城邑亭鄣反,降诸侯、内间、通诸侯等罪,不在此例!”
……
看着眼前的闹剧,安陆县左尉郧满不免有些好笑。
一山不容二虎,他与利氏虽然没有大的冲突,但素来不和,今日能看到这一向以鼻孔对他的老朽有这般众叛亲离的下场,郧满心中还是受用的。
“看来今日来官寺,也不算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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