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在前面跑着,我在后面紧追不舍。我感到身子轻飘飘的,自己不能控制自己,就说,二哥,我怎么这么轻呀。二哥不应。我又说,二哥,你等着我呀。二哥还是不应。我说,二哥,你听不到我说话吗。二哥只顾跌跌绊绊地跑着,根本不回答我的话。我就上前拉他,但怎么也拉不住。我就在他的耳朵上喊,秦天宝,秦天宝。他似乎听到点啥了,步子慢了下来,但还是没有停步。我想起我们过去一同唱过的歌谣,一问一答式的,他该记得吧,就在他的耳朵旁唱了起来。
崖背上站了个谁,
张大锤。
你咋不下来,
怕狗咬。
我给你挡,
歪就好。
你襟襟撩的啥,
酸枣枣。
你咋不吃,
怕牙倒。
你胳肢窝里夹的啥,
烂皮袄。
你咋不穿,
怕虱咬。
你咋不寻,
没人了。
妇人哪去了,
死得早。
你咋不哭,
呜呜呜。
不知是这歌谣起了作用,还是他听到了我的喊声,总之,二哥秦天宝这时总算站住了,他失神地回头望着刚刚离开的沟口方向。那里一片昏暗,啥也看不清楚。他突然跪倒在地,呜呜地哭出声来。边哭边喊,天生兄弟呀,你死得好惨,二哥对不起你呀。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明白过来,我死了。就在我扑向焦一刀,被焦一刀一掌打飞的时候,我的后背就撞在了后面那个人的刀尖上。公平地说,他们并没想着要杀死我,只是我的命不济,后背正好撞到那刀子上。刀子从我的后背穿进去,刺透了心脏。我的灵魂在那一刻就脱离了身体,轻飘飘地游离到了一旁,变成了无形无体,无拘无束的另一种存在。从而就感到了那么一种轻松和愉快。
我死了。从此,就放下生长了十三个年头,总共只有三尺来长的肉体。啥也没有,啥都不是了。从此,也就开始了在这茫茫人世间,独自流浪的日子。
死,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迟早要经历的。人不可能不死,因为没人能修成金钢不坏之身。早死迟死都一样,人都有放下身体的那一天。只是,我只有十三岁,有许多的事情还没来及想清,就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我当然不想死,可遇下了这事,也没有办法。谁叫我的命不济呢。我的灵魂从那时起,就跟着逃亡的秦天宝,来到了芦花湾。
注⑴,大,陇东土话,即父亲。⑵,董福祥(1839年-1908年),甘肃环县毛井人,清末名将,早年当过土匪。⑶,安化,即后来的庆阳县,庆城县。⑷,攮子,一种轻便戳刺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