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钺。
她没有哭,没有发抖。只是伸手去抚那块框的时候,想把框外灰抹掉时,指尖忽然失去了力气。
纪翘不打算等出去,再等到跟着黎幺回来。
这是她唯一会带出去的东西。
接下来很久,纪翘都没有什么记忆了,直到上飞机回去前,黎幺在整理行李时,解释了半小时后,小心翼翼地要把她抱的东西抽走——从四天前在庄园里找到她那刻起,纪翘就没有放下过。还是Richard胆子大,强行帮她把标本框掉了个方向,实物那面对着怀里,怕路人直接吓昏了昏前还要报警。
不出所料,纹丝不动。
黎幺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他现在在国内。
从前他是祝秋亭身边唯一知情的人,他们彼此都清楚,这个秘密即使到任务完成那天,也不一定能大白天下。所以祝秋亭眼里不放人,也不放事。
但从黎幺在祝家看到纪翘那刻起,就清楚地知道,祝秋亭已经打破了理智的一角,未来只会有更多次——他不具备任何抵抗她的力量。
飞蛾因为向光,总会扑火,总要扑火。吸过一次合成毒品的瘾君子,戒得了毒,戒不了心瘾。
他现在要是在这里,纪翘开口,要求就不再是要求,是会被无限应允的承诺,只要她要。
“我已经打过申请了,这个可以托运回去,总不能这样抱着带上飞机吧?”黎幺观察了一眼她的表情,继续道:“等回去以后,可能局里那边还要借用一阵子,到时候事情解决完,我保证立马给你拿回来,你想抱一辈子都行。”
纪翘的眼神垂落在地板上,没有动静。
她身上外伤都没处理,只拿石膏重打了小腿,整个人就好像一座雕像。
黎幺话音落了后,很久很久,客厅里都只有沉默。
“他联系你了吗?”
在黎幺准备放弃离开的当口,纪翘突然这样问。
黎幺愣了下。
“……有,当然,他们那边有消息。”
说是,重新调整了计划,加速处理,以免再给他听到风声,逃回老巢。具体的,黎幺也不清楚,这种任务不可能告诉他所有细节。
这次黎幺在Jason哥伦比亚的老巢摸索了一遍,得出两个结论:真他妈是个老狐狸,光逃生出口,每幢都有,不止一个。二是,纪翘的预判准了,带他指纹的那份文件,真的藏在酒窖内。
纪翘:“他们的消息,还是他的消息?”
撒谎是黎幺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大可以随口搪塞,但纪翘这么一问,他却很难开口。
国内的情况,恐怕得比他们这边还要一片狼藉,祝秋亭那才会一个电话都没有。他们这次出来的这么容易,安保整个系统跟半瘫了一样,庄园混乱的要命了,听说都去麦德林的制造厂支援了。
这里可是有她。
黎幺的信心也不够了,说话气势都散了:“回去看吧。”他看了眼纪翘怀里的玻璃框:“你要把那个给我吗?我在装箱。”
纪翘低头看了看,嗯了一声。
递给他的当口,纪翘道:“还有个事。”
黎幺拉开箱子:“怎么?看上这里的帅哥了?这片的人,要么自己吸,要么制,要么卖,一生跟毒品缠缠绵绵,慎重点。”
纪翘:“我托Richard帮了个忙,他们这段时间,不是刚好挺乱吗,基本全去东边了,我就让他帮我消个地方,有点儿碍眼。”
黎幺拉链子的手一顿:“……”
“消的意思是?”
纪翘:“从地图上抹掉。”
黎幺:“……我阻止你你会听吗?”
纪翘:“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得多出一笔钱,大概70个,我手头上没那么多现金流了,只给他交了一半,你那边……”
黎幺虽然花天酒地造的多,但也会理财,手头比她要活。
不过合着她也不是来问意见的,黎幺头都大了,手一挥:“去去去边去,烦死了!”
纪翘:“行,我回去马上还你,利息按1.5个点给,不会亏你的。”
她说完回房,快要转弯时,听见黎幺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利息就不用了,你们办酒的时候,我就不交份子了,OK?”
纪翘站在阴影处,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
“Deal(成交)。”
-
天气预报显示,雨天要持续一周。
飞机落地的时候,却是难得的艳阳天。云层薄而明亮的飘在天上,天也是澄蓝。
黎幺下飞机的时候,看了眼最上面的信息,笑了下:“哎,不用叫车了,有人会来接我们。”
纪翘回头:“谁?”
黎幺:“不是他,我一个朋友。他哪有时间啊现在,你最近也躲好点,让Jason那边发现你活蹦乱跳,他也不用继续待了,等于自爆……”
注意到纪翘的眼神,黎幺自知失言,硬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换一般人肯定不行。他……你比我更清楚。”
接机人是黎幺的朋友,很多年不见了。自从他跟着祝秋亭进了这个局,很多人都被迫断了联系。这个算是例外,对方是负责前期收集信息的工作人员,祝秋亭闭关训练那段时间,他可以把控细节,也算是清楚大部分环节的人。
“老方,以前的酒友。”
黎幺勉强压住兴奋,见到人先拍了拍他肩膀,给纪翘介绍,具体的没多说。“纪翘,呃,是……”
黎幺卡在介绍她这一步上。
纪翘:“……”
纪翘:“……你要不,看下你朋友。”
她拄着拐杖,勉强单脚站立着,用手肘捅了下黎幺,他是兴奋,过于兴奋了,压根没注意到对方情绪不对。
老方长得很周正,头发剪得很短,能看出来一身的疲惫,眼圈也是通红,但被死死的压在眼眶里。
黎幺这才注意到,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脸色也跟着沉下来。
“走。去车上说。”
纪翘指了指不远处的厕所:“你们先聊,我等会儿——”
“他不会有告别仪式。”
老方盯着黎幺,语气很轻,却像费劲了全身力气,才能完整说完这八个字。
黎幺蹙眉,太久没听到这个词,陌生到几乎觉得有些荒诞的好笑:“告什么——”
他的话头戛然而止。
牺牲的人都会有,牺牲的人才会有。
“你他妈说什么,说清楚点。”
黎幺眼神阴郁,语调也冷了下来。
老方没有看他,只盯着他们的行李看,或者说只是找个地方死死盯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手指温度冰凉。
“方先生,”对方语气非常冷静:“你慢慢想,组织好语言再说。别在这儿。”
纪翘拿拐杖敲了下双眼冒火的黎幺:“行李。”
车开上了高速,到达目的地之前,方余已经把一切勉强说清楚了。
既然抓不到他动过手的把柄,证据链不完整,那就让他亲手犯一次罪。Jason当时在等一个大单完成,尾货应该是吴扉和麦德林的人一起负责,但他让祝秋亭替了吴扉的位置。他们之间的信任打破过一次,要想拼起来,得靠一次次的利益交错,血与火中再拼凑,没有十次八次他都不会完全相信,祝秋亭心甘情愿的回了头。祝秋亭确实回了头,只不过,是在Jason山边的别墅里,他靠在能看清山林景色的地方,捅破了一切。
周围埋伏着的Jason手下,早就替换成了特警。
最后谁也没抓住他。在朝祝秋亭开枪后,他启动了别墅的□□。只有Jason自己知道的,每栋住宅都会留下的东西。
“当时我在频道里,”老方苦笑了下,比哭还难看:“他靠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说,每多说一句,灰狼都觉得他是脑子搭错了。最后阿秦他们被看见了……灰狼这辈子没有发过疯,那天真是眼看着疯了。”
“我这几天睡不着,就一直想,是不是非得同归于尽。可灰狼那个性格,被抓了也会想办法脱罪,到时候一个环节出差错,死刑改死缓,死缓改有期。没法接受的,只有这一件事。他可以接受秋亭是他的敌人,只是永远不会接受自己是错的,从一开始就错的彻底。要他承认输了,他死也不会认。”
“司机,”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口了。
“麻烦停下车。”
司机从后视镜上看了眼后座,又转头观察了下方余的神情,才道:“这里是高速,要不您——”
纪翘:“下高速。”
黎幺接着她话头,直接道:“老方,下去。”
黑色轿车在第一个路口停下,纪翘甩门就走。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从后备箱里翻出行李,侧面方格处拿了个标本框出来。
方余本来想拉住人劝一劝,看到纪翘取的东西,傻了,无措地看向黎幺。
黎幺正低头给烟点火:“人家的东西,打过报告的。”
纪翘取完,走到方余面前:“我有最后一个问题,确认一下。”
老方:“你……你说。”
纪翘:“人没了,这事你确定吗?一点都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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