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看看,想去母亲曾经的故乡走走,可凡尘三千亿,他真的不知道母亲在哪儿。若一个凡尘一个凡尘的寻,穷极一生,也是走不完的。
奈何曲流觞并不开口,他衣袖在桌上一抚,便出现了个棋盘:“听你父君说,你善博弈,手谈一局如何?”
说着,便手执黑子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仲姿会下棋,且下得一手好棋,若墨石和火茓在这儿,非惊掉他们的下巴不可!
仲姿渴望着答案,可仙尊却是这样挠人,他心不在焉的,奈何又不可拒绝长辈,便也落了一子。
曲流觞开解他:“你父君不与你说,便是希望凡尘事,凡尘毕,告诉你这些牵挂无非是徒增烦恼罢了。”
仲姿听了,却十分委屈:“我知道父君伤心,也不曾为此事扰他,可他不该剥夺我认母亲的权利,别人都有娘,我这般大了,却只是见过娘的画像,母亲的任何事迹,我竟半点不知。”
曲流觞:“……”
仲姿:“……”
曲流觞叹息一声:“五万年前,你还未坠地,便胎死腹中,你父君找到我,本是想逆天改命,救你娘亲,奈何回天乏术,我拼尽全力,也只是聚笼你将散的魂魄。”
仲姿:“……”
他拿棋子的手微微颤抖,父君从未与他说过这些。
“你父君将你残魂养至他的神魂中三万年,这才有了你。”曲流觞认真地又落下一子,“本应天意,你也是不能有的,你父君为你逆天改命,遭受天罚,才有了今日的你。”
仲姿听着,也没看棋局,胡乱落子。
曲流觞劝他:“不告诉你,是想你平安一世,莫要因前事再有牵挂,以你的性子,冲动逆天改命,那天罚且是你这样的天资能承得起的?”
仲姿:“我……知道!”
曲流觞:“做个逍遥散仙,无才无能,岂不是很好!”
仲姿:“……”
曲流觞为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棋局,又开口道:“你执着于你母亲,想去她那尘世看看,可去了又能如何?五万年沧海桑田,去了,又能看见什么呢?”
仲姿:“……”
仙尊说得很对,世间沧海桑田啊!
他哪里还有母亲。
曲流觞劝他:“你父君是不想让你遭他的罪。”
仲姿埋着头,又呆愣的落了一子。
“……”曲流觞看着这半盘棋,白字被黑子围得喘不了气,这下棋的人,心思都不在这棋盘上,他轻叹一口气,将这半局残棋收了,“今日这棋就到此吧!待你心归天元,再手谈胜负。”
“……”
“你这般大了,该是你自己做选择,你父君亦不会拦你。”
“……”
曲流觞站起身,弹弹他的青纱,向着大殿内走去,“你若执意,桌上的梧桐叶便是送你的礼物。你若理解,便快快回到你父君身边去。”
说着,便推门进了大殿去。
仲姿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望着桌上那片梧桐叶,思量。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万千梧桐叶飘飘落落,沙沙声响,竟也很好听。
忽然,墨石的仙鹤从头顶飞过,盘旋一圈后,又飞向百里开外去。
仙鹤的呼啸犹在耳畔。
墨石和墨石的身影在脑海里交替闪现。
他忽然有了决断,
毫不犹豫的拿了那片梧桐叶下山去。
清风透过窗户徐徐吹来,扬起曲流觞的长发。他临窗盘腿而坐在软榻上,面色淡然。踏上摆了个小桌,桌上是曲流觞与仲姿的那半局残棋。
小桌的另一边是一位红衣金冠的男子,眉眼间三分英气,七分风流,这绛红色的衣冠朝服更是衬得他倜傥潇洒,看他闲闲散散的倚在那软榻上,双腿更是不规矩的搭在了那小桌上。右手支着头,左手在腰间,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扣着。
正是北海水君。
他双眼看着对面浮着的水镜,水镜里正是仲姿拿起桌上的梧桐叶,头也不回的离开的画面,他剑眉微皱,有些忧人。
这小子,怎么可以跟他一样执着。
他一挥手,散了那水镜。
扭头瞧见曲流觞把那残局摆在了桌上。
“你把这残局又摆出来做甚?难不成指望我这三脚猫似的棋艺回天不成?”他语气有些恼人,不甚开心。
“没准儿在不久的将来,白子能闯出生机呢?”曲流觞语气淡淡,观着面前的棋不语。
那红衣公子也撑着头,看着那盘棋,白子被黑子围得死得不能再死:“一盘死局,哪有什么生机。”
曲流觞笑:“那可不一定,你儿子的棋艺可比你高太多了,纵使在那般不走心的情况下,可也是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啪……”曲流觞话未说完,那公子就执了一子,直接在天元处落下。
曲流觞浅浅勾唇:“作死!”
北海水君:“……”
曲流觞:“该说的也都说了,路是他自己选的,先前说好的,你也能放手。现在这般不甘又是为何。”
“我只说能放手,还不允许我情绪上不甘心了?”他赌气似的一扶衣袖,“我又不会拦着他。”
曲流觞:“可以了,做父亲的,你终有护不了他的一天!就由他去吧!”
“我也知他不甘平庸。”他轻叹一口气,“就让他自己去闯吧!”
曲流觞问他:“你有没有觉得你儿子这个脾气……”
北海水君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很违和吧!”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表面刚毅,脏话连篇不好惹,实际内心是个谦谦佳公子,外里是我,内里是他娘,装成一个粗鲁的汉子,不过是保护自己的自尊罢了!”
曲流觞淡淡的,脑子里又开始在回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