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魏清终究没有说动柳萤。
她神情执拗，抿着嘴神情倔强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让魏清想起她小的时候。他与她说是相识，不过五六岁时短短地相处过那一个下午罢了，那天她一直是天真可爱的样子，讲起自己的经历见闻来，眼里更是熠熠地闪着光一样，但魏清却有些莫名觉得，小时候的柳萤，若要坚持起什么事来，也应当是这样轻蹙着眉头一语不发的样子。
律法规定罚没的官奴不可赎身，也并不是没有例外，正大光明的牌匾之下，好似人人德厚流光高山景行的朝堂之上，肮脏的事情比寻常人能想到的还多得多，数代帝王无德，几世荒唐下来，大昭如今也不过是摇摇欲坠的一楼高厦。
他想柳萤也许并非不向往自由，不过不想欠下这样无法偿还的人情罢了。她不明白的是，他并不需要她的偿还。
后来魏清时常去画舫找她。他在对待女孩儿的事上毫无经验，只能去询问裴省，裴省没想到不过画舫一游，他这么快就对阁里的女子着了迷，一时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祸事，却也乐得看戏，教他一些送胭脂首饰的把戏。
不过半月余，柳萤的妆匣里便攒满了魏清送来的簪钗和胭脂，有次他见她似乎喜爱吃云片糕，之后连着一周，来时都要提一包点心。柳萤也没想到他不依不饶，竟总是来找她，纵是淮京城里总有不少高门子弟少年荒唐，流连青楼，也不会来得这样勤快，何况他分明是个读书人的老实模样，十七岁，应当正是已开始准备科考的时候，现在的学生们最好名声，他却不嫌总是沾一身脂粉味儿。身边的女孩儿们声音娇俏，调笑她又吊上了一条大鱼。
柳萤皱着眉叫她们闭嘴，干脆锁了门兀自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
这些日子她有时会梦到魏清捧着糕点在房门外唤她的样子，她沿着窗户看出去，他耳尖上还带着一点害羞的红，眉眼里却全是笑意，梦里他开口叫她，声音里却比现实中多了一点温柔缱绻，唤的是她不为人知的小名。
“小满！”
他这样一声，柳萤便从梦里惊醒了。
倘若没有身在这样无边的地狱里，她想必也会喜欢上这样含蓄知礼举止君子的魏清吧。她回过神来，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是魔怔了，早年分明对自己做过承诺，不再做这样的白日梦了。
*
这天魏清没有来，点了她的却也是一位熟人，刑部甘尚书的儿子甘拂，生得一副古怪又纨绔的性子。
柳萤十四岁时，父亲经知府举荐，迁入京城做了一个五品的给事中，那年三月，一家人初入淮京，她出门踏青时遇到他与一众侍卫围住了一位小公子，她看不过，一鞭子将他从马上抽了下来，那以后便结了梁子。
后来不过几月，父亲便被卷入慎王巫蛊之祸，分明与慎王毫无干系的父亲却因为官吏在王府中查出的一纸来往书信被定罪，家中男丁流放钦城，女子都没入奴籍，柳萤便是在那一天，被推搡着进了暖香阁。
一周以后，甘拂是她第一个接待的客人。
青楼里□□姑娘的手段腌臜至极，那一周浑浑噩噩，她每天早上睁开眼，都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巫蛊案牵连甚广，同她一道，还有许多无辜清白的女孩子泪眼涟涟地被送了进来，她是里头最不驯的一个，也因此吃了最多的苦，她被绑着扔到甘拂身前的时候，眼里还满是浇不灭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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