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许久，进了一方院子，里间左右两旁坐满了打扮华贵的妇人，正上方坐着一个满头华发姿态雍容的老人，便是今日的寿星了。跪拜过后，甘拂便拱手告辞，要去寻其他来赴宴的世家公子们了，临走前他侧过头来，勾着唇看了柳萤一眼，他眼神幽深晦暗，看着她的样子好似看着一只无知无觉被抓在手里的鸟雀。
按理赵轻词也是要去寻其他年轻女孩子们一道玩耍的，或许是遵了甘拂的吩咐，她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坐在左侧的母亲的身后，亲昵地握住母亲的手晃了晃，说：“表哥叫我多同娘亲在一道，说我的性子太跳脱，要学着稳重一点才好。”
举止端庄守礼的夫人面对小女儿的撒娇，眼神也柔和了下来，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在这儿陪着母亲也好。”她回头看向柳萤，眼里却多了审视：“宛铃为何没有陪在你身边？你身旁这位婢女怎么从未见过？”
早已经串好了供词，赵轻词熟门熟路地鼓起了脸，气道：“表哥喜爱宛铃，将她要走了，非要他的婢女来陪我……母亲，您见到他可要好好说说他。”
柳萤见着她们母女二人眼神相触，妇人伸出手刮了刮女孩儿的鼻子，神情与她正襟危坐接待外客时大不相同，觉得心中好像有哪里被这样入目的温情熔掉了一小块儿，烫得令人难过。
她的娘亲是在父亲离开的那天服毒自尽的。
母亲早猜到了倘若定案，没有人能逃得开噩运，若不幸没入奴籍，接下来的日子将是无尽的折磨与羞辱，她备下两份□□，将毒药倒进两杯茶水，本来是要母女一同服下的。饮下一杯后唤柳萤进屋来。女儿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她却仰头将另一杯也喝了。
暖香阁里整日都飘着熏香馥郁逼人的味道，却是个满堂锦绣的牢笼，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死，曾经有同她一起的女孩子，进来的第一天就撞了柱子，被简单一席白布遮着抬了出去，算是干干净净地走了。但她不敢，她眼睁睁看着母亲面如金纸一般蜷在地上，嘴里不断呕着血，只有一双含着秋水般温柔的双眼还与从前一样，不论何时都带着慈爱看她。母亲声音虚弱，最后留下来的一句话，是要她一定活下去。
她有时晚上睡不着，睁着眼睛，彻夜看着自己床顶上一簇簇雕出来描着金漆的桃花发呆，会想起娘亲，她并不时常回忆起往常日子里神色温柔笑容恬静的母亲，反而总是想起弥留之际被毒药折磨得面目有些狰狞的她，那时母亲一定很痛吧，她知晓去往死亡的过程有多痛苦，所以才会在将死之时留下这样的嘱托，叫她好好活着。
那是世上最后一点存着母亲气息的爱意，她紧紧抓住不放，也不敢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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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请了淮京城最好的戏班来，宴席过后，女眷、小孩子和一些半大的少年们便都凑在一起听戏了。
赵轻词黏黏糊糊的，还是缠在她母亲身边，赵夫人叫她去和一般年纪的女孩儿们一起玩，她也言词闪烁地拒绝了，还只说想跟着娘亲。
柳萤知道她并不是真心不想去，不过是甘拂不知打了什么主意，偏要她一直同这些贵妇们在一起罢了。赵轻词手上抓着一只茶盏翻来覆去地把玩，脸上也渐渐有些颓然，她丧气地叹了口气，低声对柳萤说：“表哥说若我今日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他就要将我逃学的事情告诉我娘亲……”
她转过脸看了一眼身边一圈坐在一起说话儿，不时轻轻掩嘴而笑的妇人们，撅起了嘴，说：“这些夫人们坐在一起，也不过是凑在一起说话罢了，表哥到底让我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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