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走了十数个洞窟,她已颇有些疲劳,许久才在尽头的一处小厅内发现了一些碎裂的陶罐。这里可能是临时用来储藏食物的地方,规模不大、统共也没几样东西。
她满心期待地开了几个还算完好的,里面只有些陈了的黍子和胡饼,她抓了几粒放进嘴里尝了尝,觉得有些中毒的风险,又去拿那胡饼,可那几个饼子只碰了一下便原地化成了灰。
这都怪宿岩的气候,在又干又冷的冬季,任何食物在空气中放上一个月都会变成“干尸”。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在最后一个罐子里发现了些风干的水果,看起来还算能入口,便也不再挑拣、一股脑全倒进布袋子里,又捡了些原本要做工具的木棍子做柴,临走拎了角落里的一坛子果酒,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四周已经一片漆黑,她举着火把沿着来时的路摸索回去,发现那人就在黑暗中坐着,几乎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一步也没动过窝。
“你回来了。”
他站起身来,往旁边让了几步。肖南回这才看见,先前地上的碎石块被规整了起来,他是学着她先前的样子,垒了个烧火的火塘。
她颇有些惊讶和稀奇,离近看了看,由衷夸赞道:“陛下的手艺还不错啊。”
他施施然背过身去,表情甚是平静:“还好。”
她没再看他,飞快生起火来,又将布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将掏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数如家珍的骄傲。
“这一串是彤城运来的葡萄,我当日是尝过的,味道极好,如今虽然成了葡萄干但味道应该还是不差的。还有这蜜青瓜,外面的果肉虽然不能吃了,但里面的核可以烤熟了吃,和栗子差不多。还有这个......”
她滔滔不绝地地汇报着自己的战果,那人就借着火光静静看着,丝毫没有丁点不耐烦。
将最后一样东西拿出来,她总结性地说道:“那老不死的孙太守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屯了那么多金银财宝,却连块完整的饼子都不肯留给我们,实在是令人气愤。不过虽说也没什么太像样的东西,吃个一两日还是可以的。这些都是甜的,吃了让人有力气。”
“肖卿甚是能干。”
她正抒发感慨,对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有些不适应,想到先前自己也夸了对方,她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更是不对劲起来,脸一红连忙打岔道:“水缸都干了,我只找到这个。”
她将别在腰间的酒罐子放在地上,又将找来的羊毛毡毯垫在下面铺好。
男人看了一眼酒罐,淡淡问道:“是酒吗?”
肖南回点点头,拿着顺来的银杯倒了两杯,推给他一杯。
那人看着银杯中那汪清澈的紫红色,没有动作:“孤不喝酒。”
她顿了顿,有些不解:“陛下是不喜喝酒还是不能喝酒?眼下除了酒,实在没有可以解渴的东西了。”
他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是在仔细思考这个简单的问题,最后答道:“不能喝。至少现在不能。”
好吧,反正你奇奇怪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若是放在平时,她说不定会刨根问底地问上一问,但如今她实在没有力气开口。
肖南回叹口气,将对方那一杯倒进自己的杯子里一饮而尽。
被宿岩干燥空气蒸腾数月过后的果酒,又酸又涩,透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喝起来并不爽口,反而有一种油一样的挂嘴感。
“不好喝?”
她摇摇头:“不好喝。”
照姚易那里的云叶鲜可差远了。
想到姚易和云叶鲜,她便不可抑制地想起阙城、想起侯府、想起肖准。
叹口气,她又为自己满上一杯。
然而酒不可“貌相”,这果子酒的滋味不咋地,后劲还有些上头。
几杯下了肚,她开始有些微醺,盘腿托腮看着四周岩壁上已经斑驳脱落的壁画,只觉得那些飘忽破碎的人影,在篝火的映照下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陛下瞧着,这墙上的画画得如何?”
夙未瞧她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四周。
“如不可执,如将有闻。笔法洗练,功法自然。”
她胡乱点点头,其实也没太听懂,只知道是夸赞的话,于是又歪着头细细端详起来。
先前在别梦窟的时候,她只匆匆瞥过这墙上的画,彼时觉得那画中人穿着怪异、还有些近乎赤身裸体,便道是些香艳的助兴图画。如今细细看来,确实和那些粗俗市井的画法不大一样,倒是有些令人疑惑的内容在里面的。
就好比那画中左边的男子,腾云驾雾却披散着头发,双目紧闭、好似半个瞎子。
“这墙上的壁画,画得都是些什么人物?为何瞧着这样古怪?”
“那不是人,是神。”男子微凉的声音在石窟内响起,激荡起低沉的回声,“传说上古的时候,神明会降临在人间,有时还会借用凡人的躯壳,称为降神。这副画描绘的,便是风神临世的时候。”
肖南回凑近了看着那画,金子碾成的古老颜料虽然不会褪色,却在经年累月的风沙中开始斑驳,原本镶嵌的珍珠宝石也掉落大半,但即便如此也依旧可以看出落笔之人对笔下人物颇有深意的雕琢。
“可这画上,似乎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神,一个睁着眼睛,一个却闭着眼睛。一个踏着云彩,一个踏着火焰。”
男人慢慢合上眼:“因为传说中,这风神最后成魔了。”
成魔了?
可若是成魔了,为何还要刻画两个形象出来呢?就像是做这画的人也不知道,那究竟是神还是魔一样。
古时壁画大多歌颂善良大义、批判邪恶堕落,像这般正邪对立、不偏不倚的描绘,是少之又少的。
顿了顿,她又有了别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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