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一定过得不太好。”她说。
“为什么这么说?”
“难过的人,才会听好多好多歌。”
黑暗中,传来她浅浅的呼吸声,再叫她,已是没了反应。
陆远无声地笑,眼眸在星光下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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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迢迢听到陆远在叫她,她没有应。
她还记得,那是2008年5月12日的下午两点,
那时候她坐在教室,百无聊赖,在物理书上写乱七八糟的文字。
远处的山,忽然席来一阵黄沙。如汹涌波涛,滚滚而下。
她呆望着,突然间,地动山摇。
天旋地转。
再醒来,双腿毫无知觉。有一个陌生声音唤她。
一只手自空隙伸进,拉住她:“迢迢,坚持住。”
她见到了那张脸,风尘仆仆,流的汗混着泥灰,成了黑色污水。
是心在砰砰的跳。
万籁俱寂。
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她脱口而出:“叔叔,我还没谈过恋爱。”
一定一定,不会有事。
灾区余震不断,她压在废墟之下,比他们先一步感知大地的颤动。
那一刻,他放开了她的手,是为救战友。
那一刻,她同样松开了他,是为叫他离开。
最后,他亲手把她掏出来,双腿挂着两团肉。
她对着他笑:“腿没了,可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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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天不亮,统筹来敲门。
陆远挺身而起,打开门,统筹已收拾完备,正要来告知他上路。
他回头,借着微弱的星光,看了看屋内的路迢迢。她睡得很熟,毫无转醒迹象。
于是对统筹说:“你先上路吧,让她再睡一会。”
统筹一拍脑袋,瞪大了眼睛:“我知道了!陆哥是想让我们捎迢迢一程?”
陆远皱眉看过来:“你叫她什么?”
“迢迢啊,大家都这么叫。”
他砰一下关上门,使了力气,拍飞统筹刚打好啫喱的发型。
回来已无法入眠。
原想拿本书来看,可是看书需要点灯,会弄醒她吧。
他回到床铺,就地趴下,无声做着日常训练。
早八点整。
床上传来窸窣动静,他开口:“醒了?”
一滴汗液滑落。
“嗯。”路迢迢套上羊皮军大衣,把假肢安上,“我想今天回,孩子们还要上课。”
陆远从地上站起,利落收好地铺,说:“先吃早饭,吃完我送你回去。”
“不耽误你?”
“不会,组里素材出了问题,会暂时停下拍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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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坐上陆远的车。
牧马人行驶路间,两旁的景致次第闯入眼帘。
陆远问:“为什么想到,要来这边支教?”
“因为我弟弟。”
“弟弟?”
提及弟弟,路迢迢满脸是笑。
“地震时候,他在读小学。他们老师就是来支教的。”
“弟弟在哪读书?”他问。
“在北川。”
陆远不吭一声。
北川啊。
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他们埋在废墟下面,老师割了血给他们喝。救援的路被堰塞湖堵住,部队坐冲锋舟赶到时,老师刚走。”
但学生们,全都活了下来。
“我和弟弟无以为报,唯一能做的,是不忘记。”也把那份感激,用这种方式,传递下去。
车到可克达拉。
陆远替她搬下车上的东西,麦依木远远迎上来,拉着路迢迢的手,一脸关切。
“我没事。”路迢迢安慰她。
所有物资搬下车后,陆远望向她:“走了。”
路迢迢回他一个微笑:“一路顺利。”
昔年相遇,他多了牵挂,她留了遗憾。
今日重逢,她已是无憾。
再见了,陆远。
劳你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