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
像是一个魔咒,紧紧箍住PINACO即将倾泻而出的情感,他能感知到少女手心的温热,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睫毛都在抖动。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勇气就像是一枚一便士的钱币,虽然廉价,可是用掉了就没有了。
那年他在时间线上动手脚,已经用掉了他生平最大的勇气,那一次的结果很明显是失败的。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已经失了勇气的青涩少年,懵懵懂懂走在人世间。他体会过这众生相,他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痴男怨女,而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
说不说,是一个问题。
两个人僵持在原地,半晌才听到CHERRY长叹了一口气。
“榆木脑袋,走吧。”
刚进城的时候CHERRY想要戴上面具,但PINACO却执意不让她戴。他领着他去了面包店,那个胖胖的曾经凶过CHERRY的店主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青年人。刚出炉的面包香气扑鼻,女孩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东张西望。
“我上次来的时候……”,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我害怕上一位店主,我那时候觉得自己比别人肮脏很多——他们都不太欢迎我。”她走出面包店的门,在路边凸起的石块上蹭了蹭鞋尖上已经半干的土块。风把面包的香气送到她鼻腔里,那是她从前就魂牵梦萦的、代表着合群的东西。
“CHERRY小姐。”
青年人在她身后喊她,她回头望去,看见PINACO在冲她微笑。他身边的青年人端着托盘,冲她微微欠身。
“我为我父亲当年的唐突举动而抱歉,他晚年常常念叨着您,说对当年没卖给您那一块布丁感到抱歉。他是个胆小的人,常听风就是雨,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原谅他。”
CHERRY鼻头有些泛酸,她知道这肯定是PINACO背后动的手脚,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向青年人点头致谢。
“可您没必要为我这么做呀。”
“CHERRY小姐,就当这块布丁是小时候您给我的糖果的答谢礼吧。”
青年人爽朗的笑了笑,CHERRY望着他的相貌有些发呆,似乎在将他的脸同当年那个大胆的孩子的面容重合起来。那年被驱赶时她没感到委屈,如今却有些难过。那一块小小的布丁像是为她在伦敦远离人群的生活画上了一个句号,也许有过磕磕绊绊,但是结局却很美满。
PINACO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很顺从的伸出手让他牵着。他将小姑娘的手攥在手里,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慰。
他们一同分享了那块甜蜜的布丁,一如他们彼此分担苦涩回忆。
—
他们在伦敦呆了一下午,傍晚时分泰晤士河两岸已经开始亮灯,有小孩在河岸上追逐嬉戏,看到CHERRY以后笑着簇拥上去,他们一边笑一边向少女打招呼。
“CHERRY小姐,你回来啦。”
CHERRY并不认识他们,但孩子们却自来熟的将她和PINACO围起来,像是见到什么新奇事物般打量着她。
“我们听面包店的VINADER先生讲了,他说你是像仙女教母一样的人,会变出好吃的糖果来。”
“他还说你长得特别漂亮,喜欢穿小洋裙,喜欢撑着小洋伞去东区。VINADER先生还写过回忆录,说您喜欢布丁,还说总是看到您的城堡里有烤不完的柴火和喝不完的红茶。您院子里曾经有过一棵甜橙树和一棵樱桃树,当年甜橙树结果的时候VINADER先生还偷偷吃过。”
“我们都喜欢你。”
CHERRY尴尬的有些手足无措,她不擅长面对孩子,尤其是一群孩子。她已经很久没有带糖的习惯了,在伦敦的生活习惯同那枚吊坠一起都被她丢下,她看着眼里闪着光的小孩发怔,手里空落落的掏不出糖果来。孩子的簇拥和希冀似乎要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她有些窘迫的低下头去。
“给。”
一旁沉默了很久的PINACO伸出手,手心上躺着几颗糖纸亮晶晶的菠萝糖。他偏头小声的和CHERRY解释道:“本来是想给VINADER的,其实给这些孩子也不赖。笑一个吧。”
CHERRY看着孩子们道谢完后离开,而PINACO紧紧的牵着自己的手。他的体温顺着紧牵着的时候传过来,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自己的指尖,似乎是在安抚,又似乎是在和她分摊。
“CHERRY。”
“CHERRY。”
PINACO一连喊了她好几声。他想要吐露心意,至少不给自己留遗憾。他希望至少以后CHERRY再被孩子簇拥时能够想到自己,能想到自己这个曾经为她解围过的人。他不奢求在她心里有多么独一无二的地位,他只想让她记得。
他们都拥有漫长的生命,遗憾和悲伤充斥了自己的前半生,他不希望多年后CHERRY再回忆这天时只能记得面包店的布丁和要糖的孩子。他希望她能记住他,记住那个背她的少年,记住那个和她分担回忆的男孩。
—
CHERRY在纠结要不要讲,她信奉日久生情的假说,却几度在PINACO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温柔攻势下沦陷。她不太希望让他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也不太希望他会觉得自己的喜欢太过于廉价。她企图用一棵树的方式去爱他,企图温柔诚恳的感化他,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再在多年之后,挑选一个温暖的午后吐露心意。
她想在春天表白,站在盛放的花里告诉他自己多年以来的爱慕之情,那时一定要有微风吹过,她会穿着纯白的裙,裙角盈满花的芳香,笑着对他这么说。
她不太懂今天的PINACO是怎么了,他们今天的肢体接触比往常一年的都要多。今天的PINACO背了她,温柔的揉了她的头,小心翼翼的牵了她的手。他们分食一块布丁,而他温柔缱绻的望着自己。
这是爱吗?是PINACO在爱自己吗?
CHERRY不知道。
但她问了自己很多次。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把PINACO叫来伦敦,她或许是想要告别,但没想好怎么开口也没想好要怎么说再见。她现在像是两个究极矛盾的结合体,一边扳着手指谋划着告白,一边吞吞吐吐想要说再见。
CHERRY坐在泰晤士河岸上,牵着心上人的手,惶恐但欣喜。她知道PINACO对自己总是很冷淡,所以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想要好好陪陪她。她的心就像是易碎的瓷器,纵然美丽,但一触即碎。
她有些不敢讲,往日那些得不到回应的小心翼翼的试探此刻成了心上的一根根小刺,不拨动会痒,撩动了会疼。未出口的表白是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若是对方拒绝的话,那根发就会瞬间断裂。
她敢不敢。
敢不敢。
—
没人知道是谁打破了沉默。
PINACO的鼻子撞上了CHERRY的额头,可没有一个人在意。
他们借着伦敦最后一丝阳光接吻。
彼此的眼中都有讶异,但这份不解只维持了一瞬,就被压抑已久的情绪取而代之。远方有钟声响起,雀鸽在空中盘旋,最后一抹日光湮灭,月的光辉笼罩着相拥的二人,像是在他们身上罩了一层圣洁的雪。
“CHERRY…CHERRY……”
她听见PINACO低喘着叫她的名字,一时间有些懵。她设想好了千百万种结局,想好了他拒绝自己的万种借口,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她感受到少年呼出的热气,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轻声念叨自己的名字。
CHERRY有些手足无措,她颈间温热,那少年似乎是哭了。女孩温柔的拍抚着他的背,极小声的安慰着自己肖想了多年的心上人。
“PINACO,你不要哭啦。”
她劝慰着他。
那一刻竟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在《圣经》上读过的圣母玛利亚,她来到人间渡自己走过那段狼狈不堪的岁月,为他豁免苦难,救赎他于水深火热之间。
“你记住我了吗,CHERRY。”
他紧紧搂住怀里的女孩,轻声问她。
“我记住你了。”
“我永生不忘。”
—
故事的结局的总是庸俗,无外乎拥抱亲吻互表心意。
那天晚上CHERRY还是搬走了,PINACO郑重其事的送她离开。酒吧里的众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大多是在讲PINACO不开窍云云。CHERRY路过他们时挥了挥手,众人刚想安慰,却被她手上的小物件吸引了眼球。
那是一枚草编的戒指。
编戒指的人明显手法生疏,戒指上还有沾着土粒的草的根须。戒指稳稳的戴在女孩的无名指上,她冲着他们晃动着手指,明显是在炫耀。
“我喜欢他,这下他也知道了。”
不远处的PINACO看着小姑娘嘚瑟的背影无奈的笑,酒吧里有人在唱歌,他也跟着哼哼,全然不顾自己跑调。
“Wollt ihr hren nun mein Lied, viel kann ich euch sagen”
“Von der groen güldnen Zeit, von Altvtertagen”
古老的中世纪早已经过去,枉死的旧友也不会死而复生。虚假的伦敦依旧会有日升月落,不会有病痛的城市里依旧有孩子对太阳唱着赞歌。
他们像吟游诗人一样,一边讲着早已无从考证的故事,一边唱着古老的歌谣。
他们不老不死,他们永存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