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清越过她们,大步迈向小佛堂。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又在他的身后徐徐合上。
小佛堂向来偏僻冷清,家里兄弟姐妹只有犯了大错受罚时,才会被送来此处。可老夫人向来溺爱儿孙辈们,故而一年到头也没人来,打扫的人也不如何尽心,到处都落了一层灰。
两支硕大的羊油蜡烛立在佛像两侧,静静地滴淌着烛泪。昏黄黯淡的烛光照在佛像那慈祥和蔼的面容上,让人非但不觉得可亲,反而只觉阴森可怖。
自他踏进门槛,就看到一人正背对着他,跪在佛前的蒲团上。
不,与其说她是跪着,不如说她整个人向前趴在了地上,已睡着了。
薛文清放轻脚步,走至陆幼宁身前。
她睡得正熟,竟分毫未察觉到有人来了。
小佛堂内静谧无风,隐隐还有些闷热,可她毕竟是睡在冰冷的青石地上,整个人在睡梦中本能地把身体蜷缩成一团,窝在小小的蒲团上,看上去十分可怜。
她身着蜜合色对襟短袄,雪白的裙幅垂落在身旁的地面,上面绣了几团淡粉绒球似的合欢。若不留神细看,只怕要以为是她路过哪里无意中沾到的。
薛文清想起以前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一句词,吐尖绒缕湿胭脂,淡红滋,艳金丝。
他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怔,只觉喉咙一阵阵发紧。
今天夜里只怕是要下雨了,薛文清从回廊那里一路疾走来时还不觉得,这会儿不过在门窗紧闭的小佛堂待了片刻,整个人的后背不知不觉出了一层黏腻湿热的汗。
他盯了好一会,才推了一把熟睡的人。
见她不醒,又推了几次。
陆幼宁终于被他弄醒了,迷迷瞪瞪一睁眼,下意识就要喊青黛,待看清陌生男子的面孔近在咫尺,顿时吓得要逃。
可她显然忘了自己是跪在蒲团上睡着的,双腿已酸麻失去知觉。冷不丁一起身,人非但没能站起来,反而险些扑倒在地。
然而不等薛文清来扶,她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供桌下,缩在角落里不肯出来。
薛文清跟过去蹲下身往里看,见她蜷缩躲进角落里瑟瑟发抖,放柔了口气道:“你不必害怕,我是你的表兄,先前见过的,不是什么恶人。”
里面的人迟疑半晌,艰涩地重复了一遍:“表……兄。”
尽管听上去像是把他当成了某个姓表名兄的人,不过薛文清还是很高兴。他温声道:“我会护着你,你不必怕,更不必躲在下面了,我们出来说话。”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见陆幼宁冒头,双腿不知不觉已蹲得酸麻,薛文清的耐心终于告罄。
他只好站起身来:“今晚就委屈你在这里待一晚上,你若是怕黑,就喊守门的人进来陪你,我会跟她们打声招呼。等明日一早,我一定帮你跟老夫人求情。”
说罢,他朝里看了看,却只见那团身影往墙角内又缩了缩,只好失望地走了。
等他离开后,陆幼宁才灰头土脸手脚并用地从桌案下爬了出来,见四周无人,才又跪回了蒲团上,努力把身形挺直。
她先前被守门的婆子恐吓了一顿,说是如果她不好好跪着的话,府上就会发卖了青黛。
陆幼宁不懂什么叫发卖。
那些婆子们告诉她,发卖就是把青黛赶走,让她永远也见不到她。她被吓坏了,哪怕没人看着,也端端正正地跪着,生怕青黛被人送走,再也见不到她。
她所跪的位置正对着那案上供奉的那尊高大佛像,不知从哪来的一阵风,吹得室内的烛火一阵剧烈抖动,室内忽明忽暗,墙壁上的影子也随之扭曲。
佛像脸上隐约呈现出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奇异神情,像在悲悯地看着它那痴愚的信徒,又像是在无声地嘲弄着芸芸众生。
屋外突然一声炸雷响起,惊得昏昏欲睡的陆幼宁浑身一震,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阵狂风猛烈地冲开了未能合紧的两扇木门,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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