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不及待地想,近乎绝望地想,得去见一见他。
去见一见那个一脸良善的少年,那个初识同她说句话都要羞红脸面,腼腆万分的少年,那个陪她看过沧海桑田,星分日轸并上三千河山世态人情的少年人。
去告诉他
沧海桑田,星分日轸也好
三千河山,世态人情也罢
于她眼中,于这个叫棠辞的人眼中,最好的从来只有他。
心悦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伏在纹理分明的楠木书案上,边细细翻弄着散落满地的信笺,边胡思乱想着压下心头的念想。
她得镇定,得想一个万全的法子,她得完好无损的去见那个少年人,她得把一切处理好,她得……兼得。
可,怎么做到怎能做到
她不是不晦世事道理的少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她如何不懂,她亦想坚信皇天不负有心人,事在人为的道理,可萦绕在信封边角朦胧渗进她鼻尖的血腥气,和她身上绽开的皮肉,无一不在撕扯着她的心尖,提醒着她有些路从来都没有退路,有些痛从来都无法自抑。她微眯着一双桃花眼,模糊的看着窗外,似是淅淅沥沥的下着薄凉的夜雨,她晃了晃脑袋,惊觉,这雨好似下了些许时日。
而她,好似不只是今日觉得痛,似是,似是痛了许久。
恍然发觉,她自出生便觉得活着很疼,时不时的病发,须得疼得死去活来,还要看着华胥焦虑担忧的模样,心里也是疼的。长大后,身子温养的大好了,便得忍受被禁在一处的煎熬。
如今,她是个脱了华胥庇护游遍世间的人,亦是个尝着情爱滋味心中有个惦念之人的姑娘家。
可兜兜转转一圈儿回来,被软禁在此,她好似又变回了那个在巫山之巅上来回折腾,只想出去逛逛的棠辞,那个没历经生离死别,沧海桑田,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的棠辞。
世事是不是总这般可笑,有些自以为一成不变的其实早在你眼皮底下一去不回,有些自以为早已改变的,却止步未前。
可终究不能止步,华胥想着完好无损的护住她的性命,长穹想着物尽其用拿她复锻阴阳鉴,顾檀之惦念着同她往后生生世世的岁月。
而她,猝不及防的痛楚撕扯着她的念想,苍生、兄长、心悦之人,究竟如何兼得……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夜城接连一月的梅雨时节淅沥着过去,距顾檀之离开半月有余,她被禁在一片淅沥声中胡思乱想,有些主意普一想起,便被推翻,她能想到荼卿此人,还多亏了长穹兀自同她说些当下局势的话。
长穹照常每日来放她的血,许是阴阳鉴离复锻成功的日子愈发近了,她时不时地会对她多说几句,无非是什么前方战况如何如何的惨烈,华胥同顾檀之拼死抵抗,那魔族首领荼卿是如何如何的残暴不仁,整个人妖两族死伤无数这等尝试着说服她自愿献出性命的话。
长穹兀自说着,她因着失血过多,终日多是浑噩的,好不容易清醒些便寻思得个两全的法子,突地听到荼卿二字,她脑中灵光一现,如一地惊雷在耳边绽放,瞬得片刻的清明。
那个人啊!
她不禁勾起了唇角,她怎的忘了。
荼卿那等恶心人的蠢邪灵,可不就是破局的关键吗!
荼卿其魂实实在在是个灵力高强,功法深不可测,性子阴冷恶心,手段残暴不仁有违天道的蠢人,那是个她恶心透了的魂灵。
她同顾檀之在外游荡了三年时日,那个人的魂灵便时时刻刻的跟着,初时她肉体凡胎看不见他,后来那人魂识凝的牢靠些就整日想着谋了顾檀之的性命,她才察觉出异样。
荼卿同顾檀之一正一邪生于苍茫天地之间,本就是不相容的水火,谁吞了谁皆是天命,这本没什么,启料那荼卿是个恶心人的,顾檀之凡是同谁走近些,或是有了什么稀罕物,他皆要占回来,人也好,物也好,占来便毁。
这本也没什么,偏那荼卿是个眼瞎的,她同顾檀之尚清清又白白的时候,于她百般刁难,百般摧残,百般陷害,虽未得逞,可架不住他那恶心人的架势,恶心人的姿态以及恶心人的手段,以至她只要想到那邪灵,就觉集腋成裘,鸡皮疙瘩几近掉了满地。
如今,她眸色微暗,欲要成事,需得看这邪灵。
当日她来这夜城受了多少磨难,今日把她在叶城的消息传出去就有多容易。
说来也怪,那荼卿不过在她这里受了些磋磨、打击同些许不顺,见到她就拼死拼活的也要咬住不放了,活像恶犬见到了肉骨头,就连顾檀之那等生来就有的天敌站到他面前,他都要先讥讽几句落后一步的她。
顾檀之为此很是发愁,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被这邪灵一直惦记着,激的顾檀之于两军交战时发狠的往他身上捅刀。
至于她嘛,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然不能做那等旁人咬他一口,她瞬间反咬回去的不雅事。
荼卿是个重在行动的邪灵她一日日的在心中算计着,大抵七日,她想,大抵七日阴阳鉴便能复锻成功,大抵七日,荼卿可自樊河绕过朝畿城,或是乔装一番通过朝畿城抵达夜城。
两者无论哪个不出意外都将在七日内完成。
而她,只要有一日,一日便足矣在朝畿城与夜城之间来回,一日就能在她赴死之前见一见那个少年人。
她想,她终归不是个决绝无情的人,于天地苍生,做不到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她想,这世间的事是不是就是这样最是经不得算计,她算准了时间,算准着人心,算准着离开叶城的道路,算准着她同顾檀之的结局,连自家的死法都想过了一遍。
可是怎么便如此不巧,她下着决心为天下苍生牺牲一下性命,不过是为了个人精心算计了下,怎的便如此不巧。
那一日的时机来的很快。
她撑着愈发骨瘦苍白的身子,撑着沉重的眼皮,微微迷离的望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长穹,于她而言,有些事只要牵扯上药物就会显得格外简单,比如,制一枝令人昏睡几日的迷香,比如往外悄无声息的传些她所在何处的消息。
身着一一袭青色流纱浅衫,广口的长袖处染着丝丝的血意,外侧披上玄色带帽的披风,骑上通体深黑的高头大马一路朝着城门狂奔,子时的夜城阒静无声,漆黑夜色里不挂一颗星,她算计着去朝畿城的路上该走那条路绕开荼卿,到朝畿城后该说些什么才能不引起华胥同顾檀之的怀疑,又该以怎样的方式要了那荼卿的性命,她想的极好。
只要出了夜城城门……
“棠辞啊!哈哈哈哈……”,荼卿狠厉这一双黑眸笑的癫狂,斜睨的眼中似是嘲讽:“棠辞,你想到哪去啊!”嘲讽她的精心算计不过如此 ,嘲讽她如何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她跌坐在地上,双眸失神的望着被披头斩杀,血流满地的黑马尸首,又抬头望望荼卿身后的数千轻骑,低眉。
此刻,她该出了夜城城门。
此刻,这人,绝不该来这。
“阿辞”,她听到那人唤她,朦胧的声音好似自九天外穿来。
一张冰凉的手于她失神时轻触上她的脸颊,带着她的身子轻轻一颤,那荼卿狰狞着一张要笑不笑的脸,满是深情着嗓音唤她:“阿辞,你看你如何皆是逃不脱我的掌心的,那顾檀之除去让你一直躲躲藏藏,还有什么办法把你从我手上夺去,阿辞,你说……谁还能夺走你……”
他言语拉出鬼魅的长音,一双阴眸愈发疯魔,轻抚在她面颊上手猛然下了力道,轻而易举地勒出红痕。
她恍惚记得自家猛然挣开束缚,缓缓站起身,利着一双眼看他,看着看着,突地轻笑一声:“呵呵……荼卿,我们做人的讲究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们做邪灵的,大抵是生了一副万仞宫墙的脸皮,仅会冒出头来做些为人作呕的腌臜事”。
“棠辞,牙尖嘴利于我这可讨不到好处!”荼卿音容淡淡,偏带着几分柔色,可一双阴翳的黑眸带着难掩的贪恶,只看得她于恍惚之中都带着几分恶心。
日升月沉,斗转星移,她好似又回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未能引起那荼卿几番侧目,反倒是被人拉扯着一路兜转奔惹离而去。
出来迎人的是长穹。
她着一身朱锦流纱长裙,三千青丝拢成一尾,金灿的刻雕发簪紧实的簪着,较之平常添了几分华贵之色,她仔细瞧过,长穹往日平淡无波的眸子平添了几分贪念。
瞧着竟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决绝之色。
她哑然失笑,终是定了神魂。
顾檀之同华胥的面她只怕是无缘见到了。
她一贯知晓长穹是个极有野心的女子,定容不得于登峰造极的路上有丁点差池,倘若容她见了华胥和顾檀之,这一将功成只怕会是功败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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