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臣问到:“根据常平仓制度,籴入的价格不能高于粜出时的价格,怎会不能维系,还应略有盈余。”
李嘉回答:“但实际无法做到,粮食不是货币无法长期储存,常平仓每三年就要卖出所有旧粮,到时无论粮价高低都要卖出。更不用说赈灾时完全放出。”
三司度支副使杨偕说道:“从保元元年到庆历二年,连续每年向陕西四路增加调拨军粮,确实无法保证常平仓的财政拨付。”
枢密使贾昌朝道:“全国之内总有地区粮价起伏。如果各路常平仓内部可以做到灵活调度,即可通过各地粮食丰欠差异维系常平仓运行。”
叶清臣回答:“各路常平仓设置时考虑到要各自发挥作用,保持了距离上的间隔,负责运输的衙前役是各州府最难摊派的徭役,最易激起民怨。如果没有畅通的渠道和精准的规划,运输过程中的损耗已抵消了差价收益。而且物资转运由各路转运司负责,直接隶属于中书省管理,三司不掌握数据。”
范仲淹问道:“去年财政收支情况如何?”
度支副使杨偕回答:“总收入四千四百万贯,在辽未增加岁币的情况下开支四千五百八十五万贯。朝廷在四川、陕西路增发了二百万贯交子(纸币)。”
在场的所有人默然。这不是常平仓监没能力,这不是官吏腐败,这不是冗官、冗兵。这是什么问题呢?没有能够维系常平仓持续运行的制度保障,只能依靠国家财政。而国家财政容易受到各种内部、外部环境的干扰。为什么没有制定制度去维持常平仓可持续发展?因为连一个对常平仓负责的部门都找不到,二府三司只发号施令,司农寺没有任何行政力量保障常平仓的财政度支,常平仓作为一个基层部门,没有权力利用盐铁司专卖所获得的收益去发展民生工程,没有发放贷款盈利的权力,根本无法运行这个机构。
大宋到今天国库拿不出一分钱,用什么保障民生?三省六部都已形同虚设。中书和门下都已不联合办公,基本是一个部门两块牌子。尚书省几乎丧失了所有实际功能,那些宰相、朝廷大员有时都直接兼任转运使,他们怎么会去向一个户部侍郎去汇报工作、报告数据?司农寺、大理寺等各寺也都失去了实际职能。
如今的大宋朝财政入不敷出,百姓不堪重负,政务上不传下不达,而这个时候范仲淹他们倡导的改革却主要针对的是冗官,去考核官吏的勤勉,裁削官员数量,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实效呢?范仲淹、富弼、韩琦、欧阳修不得不考虑这个现实的问题,但这也是他们最害怕的问题。因为牵扯到国家要用钱,钱从哪里来?从百姓中来,是不是到百姓中去似乎远没有从百姓中来受人关注。这些正人君子自始至终学的都是儒家伦理,关爱百姓不扰民,没有任何著作指导他们如何维系国家的行政运行。在他们的思想里,钱不在百姓就在官府,百姓拿钱是度日,官府拿钱是贪官污吏在挥霍,君子怎么可以找百姓要钱呢?但如果政府没有钱,像常平仓这样的民生部门如何运行维系呢?
不是范仲淹读书少,确实没有这方面的书让他读。殊不知伦理学尚且有多视角的观察,而只使用单一视角的伦理治国将显得多么乏力!